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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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縹緲峰,遍眼的風吹平原,綠草叢地,視野壯麗遼闊,那座熟悉的木屋房子就坐落在山丘之上。
不遠處有近乎墨色的藍衣身影迎風而立,黑發飄散在空中,那衣擺上銀絲金線勾勒的每一隻仙鶴都在隨風飄擺,好似下一刻便會活過來振翅飛翔。
像是怕驚擾了那人周邊的安謐一般,白蓮小心翼翼的踩著步子靠近,直到站在那人身後一丈的位置就不敢再往前了,隻小聲輕輕的喚道:“師兄,我來了。”
那人早就察覺到他入了縹緲峰,也知道他緩慢小心的靠近自己,可卻從未回過頭,隻背身而立,白蓮聽見那低啞的嗓調從眼前如霧如雲飄散的黑發中傳來,冷的沒有溫度。
“你今日都做了些什麼?”
“也沒做什麼,早上起床後就按照師兄的吩咐練劍一個時辰,背書兩個時辰,吃完了午飯後就上了午課,今日的教課是內門的一位師姐來親自教導五行相克術,我尚未學的通透,上完課便與幾位同門一起去後山修煉術法,然後吃了晚食就去山腳下澆水養花,之後回了趟院子便帶著花來師兄這裏了。”
白蓮仔仔細細的把一日過程說給遊世聽,與平常的生活過程一模一樣,隻除了一件事隱瞞沒說。
“沒了?”
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白蓮聽著這兩個字的語調更冷了,還有些嘲意,可他不敢細想,又不知方才那時遊世就在不遠處目睹一切,便使勁的點點頭,又看遊世沒回頭看不見,忙是連聲應道沒了。
於是那道低沉冷淡的聲音便沉默了,白蓮看他久久隻字不說,猶恐他是知道了什麼,怕他生氣怪自己說謊,正要把所有事情全部和盤托出時,便見那人轉過了身,麵色如舊般的冷冷淡淡,絲毫未見怒色,隻斜眼看他一眼後便直接走過了他,被風吹起的長發快速從他眼角溜過,又癢又輕,好似此刻有隻貓兒頑皮的抓了一下心房,不知怎的就讓白蓮的心房空了一拍。
白蓮還站在原地呆噩的空當兒,便聽身後傳來遊世淡淡喚他的聲音:“跟上,今日便學召雷決,要是學不會,你今日就莫要離開縹緲峰了。”
其實他巴不得不離開,可白蓮如何敢說呢,便紅著臉追上遊世的步伐,依舊乖乖應是。
白雲門七年覆滅之期顯然並不是突然之間就一蹴而就,而是每次都有先兆出現。
原本第一世的先兆遊世並不清楚,那時他常年閉關修煉,隻在後來隱隱察覺到師門被破的主要原因是總峰出了叛徒的緣故。
第二世的先兆是三年後凡間的妖魔突然變得猖獗,開始肆虐人間,因此主管四荒三洲安穩的四個修士門派都派出各家得力弟子奔赴各地除妖剿魔,但當時遊世已經被當成瘋魔鎖在了困仙塔裏日日受人監視,直到死去那刻才知後悔終生。
第三世,便是那個阻止妖魔靠近的守山大陣出了問題。
最開始的兩世時,守山大陣原本都沒有大問題,時間久了難免結界會鬆動不穩,隻要及時穩固修建好就不是大事,遊世就沒怎麼放在心上,便未曾多去關注守山大陣的隱患。
而到了第三世,遊世心放在峰外四處查詢魔界妖都的妖怪們突然法力大增的原因,沒有多管顧峰中的安全問題,所以那守山大陣提前崩壞時人人準備不及,便有妖魔趁著守山大陣崩塌之際就侵入弟子峰,造成了一定範圍的損失傷亡。
幸而遊世收到消息趕回的及時才止住損失,但慌亂之中難免有魚珠混雜,便有妖魔奪舍假裝成白雲門弟子混跡在其中,也為後來白雲門的覆滅埋下禍根。
六年後,魔界妖都傾兵攻打白雲門,蟄伏白雲多年的妖魔便與他們裏應外合,打開了守山大陣的結界,害的整個白雲門悉數為之陪葬。
所以現在遊世對守山大陣無比的看重,為求萬無一失,他提前月餘就招來仙鶴去給出門在外的白瀟瀟送信,要他趕在月底之前就回到弟子峰隨時為守山大陣起勢護法。
弟子峰的南邊山頭,有座朵朵月下雪蓮開遍滿片水塘的紅亭水閣,庭前花樹栽滿,每逢月食便會花開滿塘,遍地飄香,便是為秦旭子長老的愛徒花滿城的住所。
明曰,十裏華庭。
時逢月半掛蒼穹,明星寥落,華紗漂浮的亭台垂廊下有兩人對麵對弈。
聽對麵的人說守山大陣近來不太穩固,竟曾讓妖魔都暢通無阻的進入過弟子峰,滿是擔憂之意,花滿城卻依舊神色平平,啟口問道:“既然守山大陣是阻攔妖魔靠近的,為何上次能有魔人落在附近而不曾被打將出去?”
說完,他低眉看著眼皮下的流動星河的黑玉棋盤,沉吟半響,青蔥般的手指便執著一顆冰玉碎紋棋子落在了龍頭一角,便見自己堪敗的局勢有了轉機,如女子描眉畫就的如星眼眸便微微彎了彎,隱有滿意。
對麵繡著飛鶴流雲紋樣的藍袍男子聞言眉頭一皺,也沒怎麼看棋盤的對勢,抬手就穩穩的落下一顆棋子,便是輕輕歎息道:“那守山大陣是我七年前與何白二人再加上師父給予的神器一起合力布下的陣法,那時我修為算不得太高,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所有妖怪都阻攔在外。加之時日太長,效果大減,就是阻攔些妖力低微的妖魔,換成大妖怪,過我這陣法就如過自家門一般。”
對方隨隨便便的一子落下,己方的局勢又是陷於不利之地,好像對方早知他會下哪步棋,花滿城不禁擰起漂亮的眉頭,隻幹幹應了一聲哦,毫不在意他話中的無奈與苦意,便一麵思考如何落子破他的陣法,一麵慢吞吞問道:“那現在大師兄你打算怎辦?”
“還能怎辦,自然是把家底都掏出來好好圍建這次守山大陣的根基,一次解決後便永絕後患。”對方捏著棋子的手在桌上磕了磕,“一勞永逸我也方便,省的後麵日日憂心又有妖魔借機靠近弟子峰別有居心。”
“大師兄還當真是這白雲門的半個掌門人了,妖魔入侵這種事本該是掌門與長老們擔憂之事,可這些樁樁件件都是大師兄獨自完成。”
沉思許久,花滿城才勉強落下了一子,方是抬眼看向對麵的棋客,微微偏了偏頭,似是讚歎,又似是歎息,“數盡四家世門望派前後數百年,誕生過百位天之嬌子,可卻無一人再能比得上大師兄的修為高強至此了,不過十八歲就能以一己之身建成滿座山峰的守山陣法呢!”
他剛是落下棋子,遊世看也不看棋盤,緊隨其後就是隨手落下一子,直直看他道:“我來這裏可不是為聽你的奉承話。”
望著麵前快要落滿的棋盤,白子顯然是敗勢,再無回生之法,花滿城隻得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拂袖一過,棋盤便化作茶壺,棋子就化作茶杯,熱氣從壺嘴滾滾滾出,清淡的茶香便彌漫開來。
花滿城親自提壺給對麵的遊世倒滿茶杯,如畫如詩的眉眼在飄散的水霧中顯得模糊不清,月色婆娑,飛紗渺渺,更添勾魂攝魄的美意,堪比湛若天神的容貌,換了誰都要沉淪其中,可對麵遊世的目光仍舊清明如初,仿佛瞎了般的視若不見。
轉手又給自己倒滿了茶,花滿城低眼抿了一口,複是抬頭看他道:“我也知道大師兄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會就為了聽我的奉承話,大師兄若有話但說無妨。”
遊世也懶得繞彎子,開門見山道:“我想向你借幾樣東西。”
“掌門與幾位師叔給大師兄的東西一向是最舍得,也是最好的,可需要大師兄親自來借的東西,那我想一定很貴重。”
“不錯,是挺貴重的。”遊世頓了一下,再接口道,“若你實在舍不得,我會另想其他辦法。”
遊世不可一世的高傲性子與他的高深修為一樣聞名數百弟子間,他都親自委身來借,你卻不給,依照他的執拗性子怎能輕易罷手,所以這所謂的其他法子就有待商榷,花滿城便眨了眨眼:“比如?”
遊世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比如我會讓白蝴蝶來替我借,一次不行,就兩次,直到你肯借為止。”
花滿城喜歡白蝴蝶這件事,還是前世他偶然一次發現了花滿城偷偷給白蝴蝶寫的百封情書才知曉,否則他如何能知道這個溫弱沉悶的花師弟竟癡情性子跳脫的白蝴蝶多年,直到白蝴蝶後來下山曆練經劫,他仍是癡心不改,依舊苦守在這十裏華庭寸步不出。
隻能說,情之一字,的確最是磨人心,求不得,碰不得,最後還說不得,隻得暗自抱著思念默默體會。
真是個狠人啊,連親師妹都能毫不留情的甩出來當利劍使。花滿城委實哭笑不得,默了好半響才是緩緩開口道:“不知大師兄是看中我的哪幾樣東西?”
“白骨玉蕭,人麵桃花扇,和鳳啄青玉扣。”
“……敢情大師兄是來掏空我的家底的。”樣樣皆是他家族代代流傳的至寶,花滿城不禁苦笑,“人麵扇,青玉扣也就罷了,大師兄可知,這玉簫是我家族傳下來最古老的神器珍寶,傳說這原是九天之上侍奉神帝的樂使的樂器,一曲勾魂入魄,神魂顛倒,即便是我,平日都不敢輕易拿出來登堂現世。”
“東西便是拿來用的,若是一直藏著掖著的小心護著,不如索性打碎了它,還省得多少人為了保護它而費盡心力。”遊世麵不改色道,“世間的萬事萬物自有需要它的地方,你卻隻把它藏在深處,可曾問過它甘心不甘心?”
“大師兄鐵齒銅牙,見識遠大,師弟自認嘴笨心愚,貫來說不過你的。”花滿城苦笑的歎氣道,“隻是家父駕鶴歸去之際反複囑托……”
不等他囉囉嗦嗦,遊世就橫聲打斷道:“事後我會讓白蝴蝶每月來陪你下一次棋。”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