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沉謝照例進了密道，小太子教訓是受到了，還是耐不住好奇跟著，沉謝當然知道小太子在身後，所以放慢了腳步。
    密道中，丞相等候多時。
    “恩師。”沉謝作禮問好。
    山石丞相穿著玄色的大袍，和平常的打扮有些出入，他反扣著手，在燭光下踱步，頭頂也沒有了平日官帽，簡簡單單的係著發帶，這個打扮通常是他帶著小太子出宮玩耍的，隻是衣服色澤不同。
    難道山石老大叔也要參與今天晚上的行動？小太子疑惑，這二人氛圍不太對勁呀。
    “想容給你的圖紙看到了吧，有什麼建議要提出來，蜃樓一脈，將來可要掌握在你手裏。”山石道。
    “學生看到了，蜃樓一事，攸關帝國，恩師可以請鬼算盤出麵一同謀劃。”
    “鬼算子？”山石問道：“我何嚐不想，隻是鬼算盤隱居世外，清高得很，不見得願意出麵。”
    沉謝抿著唇，又道：“學生曾和鬼算盤有些交情，此次出宮西方殷歌，正好途徑不裂山脈，試著說服大師。”
    山石點點頭，歎了口氣道：“如此甚好。”他在燭光下的容顏沉穩，又道：“明日你就將去殲滅馬賊，可收拾好行李了？”
    “一切妥當。”
    山石點點頭，道：“辛苦了，為師雖心有愧疚，但是放眼世上，隻有你一人，是值得信任的。”
    沉謝不言，嘴巴裏不是滋味，半刻才道：“恩師見外，沉謝所欠的，也隻有這樣才能償還。”
    隨後師徒二人講什麼晚晴已經沒心思聽了，腦子裏嗡嗡的一句就是沉謝明天就要走了。看樣子要去好久，他心裏酸酸的，要是身體康複著，死纏爛打跟著去機率尚可，現在病懨懨的，唉！
    察覺到沉謝要回房間了，晚晴從轉角處趕緊跑開，先沉謝一步回房。
    等沉謝從密道裏出來，小太子閉著眼睛偷偷的在被子裏看著，沉謝並沒有直接回到床上，而是在案桌前，不點開燈，坐了好一會兒，讓人摸不透在燈光下想什麼。
    小太子眨著眼，將頭微微抬起，看著在餘光處的那個人，他的身影似乎有些悲傷，墨黑的發和夜色融合，潔白的衣服一絲不苟，端坐著，臉朝著窗口的月光望。
    他到底在看什麼呀，小太子努努嘴，月光有什麼好看的，可能是沉謝的情緒感染到小太子，他漸漸低頭趴在枕頭上，直直盯著沉謝。
    直到月光已經西偏了，沉謝才起身寬衣，坐到床上，小太子已經熟睡了，雙手抱著枕頭，姿勢四仰八歪。沉謝無奈得歎口氣，將晚晴的手腳扶正，才躺上去，不到一秒，小太子又成了八爪魚，這次掛在沉謝的脖子上。
    沉謝：“。。。”
    清晨，要是小太子能起得比沉謝早，才是真的鬼上身。
    小太子揉著惺忪的眼睛，想起沉謝今天要出遠門，蹭的一下跳下床，房間空蕩蕩的，平時案桌上擺放的經書也不見了，小太子心下叫糟糕，他這是走了嗎？
    怎麼。。。怎麼也不打個招呼呢！
    晚晴一邊想一邊急，打開房門時正好碰到八兩，兩人對撞，腦瓜子嘣嘎脆，八兩誒呦一聲，見著是太子，下跪問安。
    晚晴抓住八兩肩膀問：“陳子鳥呢？”
    八兩揉著額頭，嘀咕道：“我剛還看見大人出了院子。”
    這下把小太子氣得，胸口起伏不停，眉頭皺成一坨，他甩開八兩奪門而出，沿著彎曲的走廊疾走如風。
    這個人，是嫌他累贅嗎？還是說，打個招呼都是多餘的嗎？難道，難道心裏除了對太子的一點責任，就沒有其他的感情參與了嗎？
    小太子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眼角都開始紅，哪怕道個別也好。。。
    晚晴一門心思想著沉謝出遠門，不曾注意道路，這不又撞到了人，一個慣性反彈坐到地上，這下心裏的不滿找到發泄點了，他抬頭想大罵。
    可是一抬頭。。。又是那人驚人的容顏，像極了初次見麵，目光深邃，體型袖長，白衣勝雪，恍惚間好像能看到陽光在發絲上舞動。
    “還不起來，成何體統？”
    小皇帝故地重遊，一遍遍的回憶太傅和他的過去，他故意坐在地上，想模仿當初紅著眼角稚嫩的樣子，可是他三十多歲了，再也不是隨隨便便感傷的小太子，他是一國之君。
    他從黃昏坐到深夜，從深夜坐到黎明，在朝陽破曉降臨人間時，那一瞬，發絲一揚，白衣仙氣，耳邊還是那句嚴厲的：“還不起來，成何體統？”
    小皇帝終於哭了，心滿意足的淚流滿麵。
    小太子忘了起來，他看著沉謝，“你。。。你不是走了麼。。。”
    沉謝道：“本君知道，撇下你，你也早晚要自己出去，又何苦多此一舉？”
    小太子瞪大眼睛，這話，這話是說帶他一同出行嗎？太好了，小太子喜出望外，從地上爬了起來，不敢相信的看著沉謝，然後歡呼著，圍著沉謝跳了一圈：“你要帶我去？”
    “嗯。”
    “真的？”
    “嗯。”
    可把小太子激動得，直接撲到了沉謝身上，吧唧一口親在臉頰，大叫道：“陳子鳥，你真他奶奶的好！”
    沉謝錯愕了一下，膝蓋一頂把小太子踹得老遠，他鎖著目光，怒火很大，臉都黑了。
    小太子回退幾步，差點摔倒在地，沉謝那張臉，已經不能用黑來形容了！這下完了，平時跟花想容鬧慣了，這個人，是端端方方的陳子沉謝啊。
    “嘿。。。嘿嘿。。。”晚晴憨笑，企圖賣萌，道：“陳子。。。老師，我這是太高興了，情不自禁。”
    沉謝反笑，身型逼著晚晴心裏發毛，他道：“西方磨難，百姓受苦，你身為太子，要為國祈福，為民祈福才好。”
    “恩恩，老師教育得對。”
    “正巧你也生病，吃不到葷腥，就多吃幾日素齋，抄些經文，上啟蒼天，下安百姓。”
    晚晴一想，抄經文麼，早就熟透了，他應著：“好。”
    沉謝將手裏的包裹給了晚晴，道：“出發匆忙，隨便幫你收了衣物，自己收好。”
    晚晴笑嘻嘻接過，雖然有了上次不愉快的經曆，那是因為自己江湖經驗少，這次跟著沉謝，終於要真正見識外麵的世界了！
    沉謝看著太子放光的眼睛，知道他在憧憬所謂的江湖世界，他也不點破，端著儀態道：“大旱天災，百姓窮苦，殿下可要多抄一些，最好人手一份。”
    “這麼。。。這麼多？”
    沉謝笑道：“是呀，本君一時憐憫眾生，情不自禁。”
    晚晴：“。。。”
    沉謝逆著光從長廊回房，背對著晚晴笑不出來，他想起昨夜山石丞相對他說的話，太子出宮雖然危險，但是成大事不能軟弱，出名趁早，再隻有奪得軍心和民心，才能穩住天下，建立盛世繁華。
    此番出行，前方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呢。
    皇帝和丞相站在宮門送行，雙方問候，沉謝和晚晴上了車。山石丞相才歎氣。
    皇帝哪裏受得了丞相不舒服，他趕緊安慰：“怎麼了，感覺娃娃終於長大了？”
    山石丞相苦笑道：“我這一生，怕是最對不住的，就是沉謝和阿陵了。”
    皇帝當然知道山石做了一切都是為了他，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說不定眼睛一閉，就睜不開了。
    他拍拍山石的背，道：“揚名立萬，也是好事，沉謝這小子，說不定能複興北氏一族，劍聖北祭和北陵朔泉下有知，也瞑目了。”
    “但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