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口舌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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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林慕家田地少,雙親又十分能幹,因而他隻做一些較輕的農活,等到農忙過後,他時常跟著村裏唯一的郎中。說來也巧,這郎中還是林慕的姑父。早兩年林慕也在學堂上了幾年,識得幾個字,又是個細致的人,姑姑心疼林慕身體不夠強壯,便叫林慕跟著學學,打理打理藥田,為著這事,林家老宅沒少埋怨鬧騰。
林家老宅對林慕的態度很是冷淡,尤其劉桂蓮對林慕的厭惡程度不亞於對許秀琴,林慕也不喜歡她,鮮少往來。但凡事也總有另外,這個姑姑對他挺憐愛,姑侄之間的關係也算親密。林慕一直覺得他這個姑姑雖隻是個鄉野婦人,但卻是個識大體也有主見的人。
林慕的姑姑叫林悅,年輕的時候就是村裏出了名的美人,許秀琴嫁進林家第二年就嫁給了劉堂。對林悅來說,他的大哥雖然木訥,對自己和二哥是真的疼愛,她對大哥的感情也很深,林慕的到來愈合了夫妻倆的傷痛,而且林慕本身也很招人疼,因而這些年她是真的將林慕當做自己的親侄子來疼的。
林悅夫婦隻有唯一的一個兒子,按理說他這表哥本可承襲父誌,奈何實在不喜醫術,早兩年就到永安洲一家鋪子當了學徒,這夫妻兩這兩日就是去看兒子去了,林慕也就閑了下來。
割板坡離村裏大概三裏地遠,即使鄉下人腳程快,來回少說得個把時辰,午飯肯定不回來吃,林慕得給他們送去。不過日頭還早,便想著先去打兩籃草。
這個季節最不缺的就是青草,來回割了兩籃也就半個時辰,再做吃的,送去的時間剛剛好。家裏的吃食大多是許秀琴做的。林慕偶爾打打下手學來的廚藝,做出來的味道倒也不錯。
農家大多吃的簡單,隨便做了兩個菜便整齊裝進食盒,見日頭逐漸大了,林慕從梁上拿了頂草帽帶上,就提著食盒往割板坡走去。
這個時節正是春播農忙的時候,林慕家人丁少,又因林生有點打獵的本事,雖攢了點家底,但這兩年也就置辦了兩畝上等水田,加上當年分家得的那兩畝旱地,統共四畝田。田地多的人家還有的忙,這不一路走去,看見不少人家還在忙著春種。
季家給的工錢不低,村裏勞力充裕,林慕覺著去季家做工的人應該不少,但半路上卻沒遇到什麼人,正想著許是自己出來的早了或是晚了,前方卻隱約傳來吵鬧聲,聽著很是熱鬧。
走近一看,卻是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正在爭吵,兩人都是十四五的年紀,少年著一身象牙白錦緞長衫,膚白如玉,細長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明明是一男子,眉眼間卻是說不盡的風情。女子雖穿的簡單,但遮不住窈窕的身姿,那放佛要溢出水的眸子,端的是楚楚動人。
少年名叫田鈺,是村裏田夫子的老來子,田夫子是個舉人老爺,喜歡村裏的環境,便在村裏置辦了田地,村裏種他們家地的人不少,又在村裏的學堂講學,身份自然是不一般的。而這少女則是林慕名義上的堂姐林玉鶯,林慕的二叔林學現在在鎮上一家食館當掌櫃,因為很會說話也有些本事,聽說很得東家重用,而他唯一的兒子林自安早兩年考取秀才功名,在村裏這樣的人家也是數一數二的,又因大瑜朝女子稀少,林玉鶯又是十裏八鄉的美人,林家也沒有按一般農家一樣教養。
占了清河村的好山好水,村裏樣貌出挑的不少,但說起最亮眼的當屬眼前兩人。按理說這兩人甚少有交集,今日卻在大庭廣眾前爭吵,也不知是為了何事。此刻周圍看熱鬧的人不少,多數是提著食盒的,估計是要去割板坡送吃的,林慕不是多事之人,他與林二叔一家關係尷尬,便想匆忙離去。
“哎呦喂林慕,你堂姐和田公子吵起來了,你不去看看?”還沒走兩步,旁邊一個大嬸便叫住了林慕,林慕一時也不好裝作看不見。
“你林家偏心眼的事村裏誰不知道,你家的青磚綠瓦在村裏好生氣派,在看看你大伯家,嗞嗞,怪不得教出來的女孩這樣恬不知恥。”田鈺一席話說完,周圍的議論聲逐漸大了,當年林家分家一事村裏人盡皆知,都覺著對林生不公平,隻是終歸都是別人的家事,也就隻能私下議論,隻是這幾年,林學家的日子過得越發的好,那些議論也被壓平了不少。
在大瑜朝女子本就嬌貴,林玉鶯又是個美人胚子,自打出生還沒有這麼被指著鼻子罵過,田鈺一番話說得她臉頰通紅,竟是要流出眼淚。有漢子不忍心,但田家勢大又不敢輕易出頭,一時間倒是頗為安靜。
“你田家家大業大,也不該如此欺辱我一個女子。”林玉鶯話音才落,田鈺身邊的一個女子便笑出了聲,林慕見過幾次,那女子應該是田鈺的侍女。
“鄉下的野丫頭,以為有幾分姿色便可飛上枝頭變鳳凰嗎,季少爺這樣的人物你也配想,一個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能說出這樣的話,真不覺得丟臉。”
話說到這份上,臉也撕破了,林玉鶯掩去眼裏的屈辱和不甘,抬起那雙泫然欲泣的明眸,眼裏隻剩驕傲。
“今日之事,不過是小荷的玩笑調侃,田公子是季少爺什麼人,就為了這些無謂的玩笑話,如此屈辱我一個女子,家裏的事都是長輩做主,再說了,我大伯每年都孝敬我阿爺阿奶,他都不說什麼,你一個外人為何對我家事說三道四,林慕,你今天當著大夥的麵說,我林家對不起你家嗎?”林慕剛思索清楚兩人爭吵的原因,林玉鶯一番話便把矛頭都指向了他。他林家當然沒有對不起他林慕,他於林家而言本是個外人,但至少他名義上的奶奶和二嬸卻實打實的對不起林生,對不起許秀琴,對不起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長輩的事我們當然說不清楚,至於對不對得起,心中若能無愧,何須別人來說,我還要給我阿爹阿娘送吃食,就不多留了。”話罷,林慕也不在乎別人什麼想法,邁著步子便往割板坡走去。
可能是林慕的話點醒了幾個看熱鬧的大嬸,想著要給自家男人送吃的,便也急急跟了過來,一路上還在不停的講著這次鬧劇。這兩人爭吵的原因林慕在兩人的隻言片語中便想明白了,無非是為了那個剛回村的季少爺。隻不過林玉鶯一直被當做城裏小姐教養,林家也指望著她嫁個好人家,看今天這情勢對季少爺是誌在必得了。可那季少爺少說二十有五,早該娶妻了,兩人在這裏爭來爭去,也不知有沒有用。
割板坡是個荒坡,因為離村裏太遠,一直空著,這一次季家一次買下,對村裏人來說實在是個好事。甭管季家往後種什麼,總是需要勞力的,這無疑能給村民帶來額外的收入。
找到林生夫婦的時候兩人正在臨時搭建的棚子裏休息,裏麵坐了很多人,有的正吃著,有的三三兩兩聊著,很是熱鬧。將食盒遞給夫妻兩後,林慕未多作停留。
再過不久,這一片荒坡將會變得蔥鬱,等這片荒坡整治好了,估計都能小攢一筆。這樣一看,這季少爺除了帶來爭吵,也能給村裏人帶來不小的收益。
令林慕沒想到的是在回去的半路上他居然再次遇到了林玉鶯,或者說其實是林玉鶯一直在等他,單獨對著他的時候,林玉鶯完全沒了剛才的那種無辜和惹人憐愛。她的眼裏有厭惡、有輕視,還有一絲擋不住的妒忌。
“你雖然隻是個野孩子,但好歹也姓林,今天這樣的場麵,你居然幫著一個外人,真的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若有外人在場,一定不會相信平時看著知禮的人能說出這般不堪的言語。但對於林慕來說野孩子、白眼狼這樣的話語已經聽過太多遍,現在的他早就不在乎了。
“林家老宅門檻高,我還真沒進過,難道是今日之事刺激了你,腦子都不清楚了嗎?”林慕也不是個怕事的,有恩報恩有怨抱怨是他的原則,對林玉鶯他沒什麼好忍的。
果然,林慕的話才出口,林玉鶯就變了臉色,盡管今日她裝委屈、扮可憐,這麼多人看著事情終究會傳揚開來,終究會壞了她的名聲。想到此,她精致的麵容逐漸扭曲,心裏對田鈺也越發憤恨。
“不過倒也沒什麼,俗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你這樣貌美之人,若那季少爺肯多娶幾房,今日之事又算什麼屈辱呢?”
“林慕,你可真會裝,不過你別太得意,咱們來日方長。”語罷,狠狠瞪了林慕一眼,便施施然走了。不是她爭辯不過,隻是大道之上難免有行人,吃一塹長一智,這樣有損名聲的事不能再在人前做了。林慕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就算不是正妻,隻要能有機會進了季家門,什麼都說不準。
林慕單純是為了膈應林玉鶯的,但是他沒想到林玉鶯還真把他的話放在了心上,終究還是太不了解林玉鶯,或者說不了解名譽財富對她的誘惑。這樣口舌之爭從前不是沒有過,林慕也沒放在心上,他心情甚好,一路哼著小曲往家走。而露在路旁高大鬆樹後麵的那片墨色衣角,卻無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