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三】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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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烏篷船,清江上。
陸宣品了一口剛剛煮好的茶水,望著天青水碧的無限風光,心中暢意非凡。距離他與白昕離開江寧已經有半個多月了,一路南下,所行皆為水路。
舟隨水行,白昕倚靠在船舷上,右手墊在腦後,懶懶地望著眼前漸漸遠去的山水,眯著眼睛很是愜意。
兩岸的山石很高,剛剛轉過一個岩角,西斜的落日就被連綿不絕的高峰遮擋在後,溫度在這一瞬間也是驟然一降,陸宣不著痕跡地哆嗦了一下。
背心裏當即就感受到了一陣強有力的心跳,白昕自身後擁著他,揉了揉他有些發涼的指尖,聲音頗為擔憂:“水上冷氣重,我們還是轉陸路吧。”
陸宣側過身去靠在他的懷裏,蹭了蹭鼻頭,毫不在意道:“大熱天的,沒事。”
這山石蔽日的水峽也不知還有多長,白昕搓著他的胳膊,道:“別太逞強。”
“昕兒。”
“嗯?”
陸宣微笑著嗅了嗅他身上清爽的氣息,搖頭道:“沒什麼,就是想叫你一下。”
白昕無聲地揚了揚唇,在他的額頭上落了個吻。
重岩疊嶂的峰石背後漸漸出現了幾縷橘紅的雲彩,盤桓長空幾千裏,白雲在斜陽的點綴下也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芒。陸宣望之歎氣:“可惜,今日瞧不見日落了。”
白昕道:“明日還會有的,今晚早點睡,明天趕得早還能看看日出。”
陸宣的臉卻有些發紅,伏在他懷裏道:“是你太能折騰人,害得我每日天明方能閉眼。”
“出力的都是我,我還沒喊累呢。”白昕氣定神閑,“那今晚就早點做,我明早叫你可好?”
陸宣“嗯”了一聲,笑道:“你可真是讓我又愛又氣,我真是……不知道拿你怎麼辦了。”
白昕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咬牙道:“這話該是我說才是,你天天晚上不把我榨幹就不罷休是不是?使勁地勾引我,這會子倒反過來賣乖了?”
陸宣抿唇笑著,“沒辦法,我可真是太稀罕你了。”
白昕又親了他一口,問道:“餓嗎?”
陸宣道:“不餓。”
兩人靜靜地相擁在船尾,看著晚霞逐漸遍天,又慢慢地變深、變暗,直到天上漸漸地現出了星辰,略有缺口的一處山峰後,才露出了一彎明月。
似是走過了連綿的高峰,滔滔江麵在月色的斑斕下波光粼粼,浪波翻湧,蕩得水麵上的月光一閃一閃地有些刺眼。陸宣半閉著眼靠在白昕身上,聽著船下嘩嘩的水流聲,幾欲入夢。
唇上驀然一軟,一股熟悉的氣息沁入口鼻,陸宣懶懶地睜了睜眼,看著麵前這人的側臉在月光的籠罩下翩翩逸然,如天外飛仙墜落凡塵。
雙舌相觸,進而又是勾取、纏綿,趁著換氣的短短工夫,陸宣嘀咕一句:“不是說早點嗎?”
白昕的呼吸聲有些沉重,再次堵上他的嘴時,已經慢慢帶著他往船艙裏麵轉移。烏篷船內掛著一隻昏沉的漁燈,正隨著兩人突如其來的激烈動作而四晃搖擺。
外麵是略微清冷的江上深夜,船艙之內卻被二人一觸即發的無形烈火燃高了氣氛。陸宣眼中迷離,已經叫白昕拿捏住了全部的弱處,衣衫解扣之下,白皙的皮膚泛起了微微紅潤。
船隨水轉,江流不歇。一葉扁舟載著脈脈深情的一對璧人,在這天高水闊的江麵上隨波逐流。江上清風,山間明月,峽中鳥鳴,悠悠水聲……世間的一切在這一刻忽然都顯得渺小狹隘了起來。
皎月之下,夜漸漸平靜得可怕。遠眺這山水峽穀,唯見孤舟披月,浪遏江渚,遠山近峰之間,舟子左右搖晃,輕小如一粒塵埃。
醜時,夜已過半。
艙中二人這才消停了許多,耳邊水聲潺潺,身前濃情蜜意,陸宣癱軟了身子,蜷縮在白昕身下一動不動,一個渾厚的聲音夾雜著粗氣,道:“心肝兒,你是要我死在你身上是不是?”
陸宣張了張嘴,氣若遊絲,“……是你要我叫出來的,我好累。”
白昕攬住他的身子,笑了笑,溫柔地吻著身下人的額頭,哄道:“睡吧。”
(二)
黔東之境,有一孤峰名曰梵淨,山腳之下坐落著一方村戶,亦以梵村相稱。黔地多山,過往者甚少,隻有世代紮根於此的土著百姓。
梵村繁衍至今,約莫有上百年的曆史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民們每日如此,生活倒也平靜。卻逢南楚境內突生兵變,藩王奪位不成反而被囚,隻剩下了最後稀稀拉拉的幾十人。
進則粉身碎骨,退還有一線生機。
這幾十人商定了一番後,決定退離都城,一路南逃,直至黔東邊線時,才敢歇腳喘氣。
一大幫人休息好後,這才發現竟然不知不覺跑到了一個鳥不生蛋的深山密林裏。命暫時是保住了,可怎麼活下去又成了一個問題。
領頭的咬咬牙,道:“反正我們現在也是朝廷的通緝犯,不如占山為王,先填飽肚子,到時候摸清楚了這塊的地形,也不怕有人來捉我們。”
眾人紛紛同意,於是在這山地起伏的黔東境內,迅速竄出了一夥盜匪。
梵村因此受了罪。
盜匪們幾次三番進村搶奪食物,一開始並未傷人性命,可時歲一長,這夥人也變得有恃無恐起來,仗著出身軍武,隨意地欺壓梵村的民戶,還數次強搶村女,毫無人性。
“大夥兒趕緊進屋!他們又來了!”
村口傳來一個急切的催促聲,村民們一聽,立刻將家中的女眷藏好,然後躲在屋裏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人都死哪兒去了!”
外麵已經傳來了一陣喧嘩,隨之就是雞鳴之響,聽這陣仗,又不知有多少人家的雞鴨遭了秧。
“啊!”
聲音中有些驚恐,與之同時而起的還有其他匪徒混雜在一起的聲音:“你們是何人!”
聞人巒今年十歲,正一動不動地靠在一口櫃子上——裏麵藏的正是他的母親。外界突如其來的雜音讓他有點好奇,事情好像與往日裏有些不同。
他大著膽子透過門縫一看,隻見自家正門口的廠院裏,一個藍衣人握著一把銀色的劍,剛剛挑破一個匪徒的喉嚨,鮮血飆了一人多高。
聞人巒立刻捂緊了嘴巴,生怕自己被嚇得叫出聲來,眼睛則一動不動地看著外麵。藍衣人之後,又有一白衣人閃身而上,隻見他手掌一翻,麵前的一排匪徒就齊齊倒下了身去,鮮血如飛花一般濺了出來。
藍衣人收劍,道:“這招好像沒見過。”
白衣人似是笑了一聲,“我創的新招,叫落櫻吹雪,你看可好?”
藍衣人道:“好聽。”
白衣人負手而立,四周看了看,有些疑惑:“這村子是沒人嗎?”
聞人巒如夢初醒,原來就剛剛那半柱香的時間,外麵的匪徒就被這白、藍二人給殺了個幹淨。
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出去,隻低聲叫著娘:“剛剛有兩個人好厲害,那些壞家夥都被他們打死了。”
母親立刻就從櫃子裏出來了,也跟著他從門縫裏看去,此時又聽到了村民的聲音:“多謝二位義士的救命之恩!”
婦人遲疑了一瞬才開門,牽著聞人巒就朝那白、藍二人緩步走去。同時,左鄰右舍也接二連三地跟著出來了。
聞人巒跟隨著母親站得遠遠的,瞧著那邊眾星拱月的兩人時,他腦中全部都是方才所見的打鬥之景,尤其是白衣人那翻起手掌的一招,他完全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已經全部結束了。
“他們如此欺淩你們,你們為何不換個地方安家?”藍衣人問道。
“我們好不容易開墾了土地,若要再換,又談何容易?我們這一村的人又多,即便是逃,也是擺脫不了的。”村長愁眉苦臉道。
“豈有此理,你們為何不報官呢?”藍衣人又問。
“無用,無用啊!”村長擺擺手,“官匪一氣,他們早就和那幫賊人站成一線了。”
藍衣人沉默了,白衣人接著問道:“你們可知那夥人的匪寨?”
人群裏有個老漢紅著眼說了出來,眾人聽著他哽咽的聲音,都不做聲了。
老漢有個女兒,還被抓到過匪寨,雖然被玷辱了,卻還是撐著一口氣逃了回來,將路線和寨址全部記了下來。
一村人本以為可以以此為憑,上報官府。可誰曾想官匪相通,他們隻能吃啞巴虧,繼續遭受那幫匪徒的蹂躪。
村長見他二人問得這麼細,不免歎氣:“報官也沒用,兩位義士今天殺了他們的人,他們隻怕還會再找上門來,還是趕緊走吧,別惹禍上身。”
白衣人笑道:“揚湯止沸既然無用,何不直接釜底抽薪?”
村長愣了愣,驚慌,“那夥賊人一個比一個厲害,兩位義士是遭受不住的,就聽我一句勸,趕緊走吧!”
白衣人笑意飛揚,對村長點了點頭,拉著藍衣人就走了。
村民們有的已經散了,聞人巒還杵在原地,望著那一白一藍的兩道背影發呆。耳邊處,有人埋怨村長道:“老田,你怎麼就不把人留下呢?咱村裏這麼多丫頭,弄兩個許給他們,以後那夥人來了,咱們也不怕了!”
這人一起頭,還沒離開的村民們紛紛跟言:“是啊,怎麼就給忘了呢?”
村長也有些懊悔起來,立刻叫了幾個人去追,可卻是連人影都沒有再看到。
“莫不是遇到神仙了?”
“那麼周正的兩個人,我這輩子還真是頭一次看到。”
“可能真是神仙下凡吧。”
人們開始嘰嘰喳喳地傳了起來,漸漸地都散開去處理匪賊們的屍身。
聞人巒跟著母親回家,突然道:“娘,我看得很清楚,他們不是神仙。”
婦人笑問他:“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聞人巒道:“你不是跟我講,神仙都有一股仙氣嗎?可他們明明和我們一樣啊。”
婦人摸了摸他的頭,沒再說話,去灶台前準備午飯了。
聞人巒便一個人坐在家門口,看著村人們忙忙碌碌地收整殘局,直到母親喊他吃飯才進屋。
第三天午後,他跟往常一樣坐在家門口編籃筐,餘光裏忽然一亮,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手中的動作也不知覺地停了下來。
前日離開的那白、藍二人竟然又回來了。
聞人巒衝屋裏大喊:“娘!娘!”
早有其他村民也注意到了,當即蜂擁而上,將兩人圍在中央,學著文人的姿態熱情地問道:“還不知兩位義士尊姓大名,不如就在我們這裏住下吧。”
白衣人笑道:“尊名不敢當,叫我們”逍遙二散”就好了。”
這名字雖然怪異,但也好過不知道名字。
不等旁人開口,白衣人又道:“我們今日已經把那夥盜賊的老巢給掀了,你們不用怕,他們以後不會再來了。”
剛剛還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麵麵相覷,皆是目瞪口呆。村長勉強笑了笑:“二位可不是在消遣我們?”
藍衣人道:“鋤奸扶弱,行俠仗義,俠者本義而已。這有什麼好值得消遣的?”
“若真是這樣,那兩位義士可是我們梵村的大恩人!”
“恩人不如多留幾日吧,萬一那夥人沒死絕,又來找我們了怎麼辦?”
“對對對!還是先留住幾日吧,我家屋子大,恩人不如上我家去?”
“我家也可以!”
聞人巒看他們七嘴八舌爭先恐後地就將兩人給拉走了,心裏一動,也一路小跑地跟了上去。
當天晚上,他就聽人說那兩位俠士歇在了村長家中。往後又過了三五日,村裏村外都是風平浪靜,那夥盜賊似乎真的已經死絕了。
七日後,白、藍二人再次告了辭,臨走前,問了一下那獨自高聳的孤峰梵淨,聽口氣似乎是想去看看。
村民們對這座山峰可謂是再熟悉不過,熱情地道說了一番後,才不舍地目送二人離去。
聞人巒擠在人群裏,看到兩隻人影逐漸變小,也不知是不是眼睛花了,他竟然隱約看到一層白色的霧氣籠罩在他們周身。
村民們靜悄悄地都散了,隻聞人巒還一個人站在原地,心裏默默想著,可能他們真的就是神仙吧。
(三)
至正十五年,元月初一。
傅敏猝亡的消息在一大早就傳遍了整個江寧。
陸宣與白昕幾乎是在第一時刻就趕至敬國公府,隻見傅攸霖雙手緊握一份黃帛,顯然是剛剛得到了承襲爵位的旨意。
白綾白幡已經掛滿了整個侯府,傅攸霖絲毫不詫異他們的到來,竭力平複一下心境後,對二人作揖問安,又問道:“二弟三弟他們可好?”
傅敏與白珺和一共育有三子,長子傅攸霖從官理政,次子和三子則在白晗的建議下送到了晚楓居拜師學藝。因著事發突然,陸宣兩人幾乎沒打招呼就直接下山來了,晚楓居那邊尚且不知外界發生了何事。
白昕寬慰他,“他們不知道你父親過世一事,我們走的匆忙,還沒來得及說。”
陸宣道:“我剛剛已經打發人去了,你現在是家裏的頂梁柱,要振作一點,讓母親和弟弟們安心。”
傅攸霖受教,領著二人先到靈堂前上香。
白珺和一身縞素,正跪在棺材前靜靜地燃著紙錢,聽到幾人的腳步聲後,她才擦了擦淚轉身行禮,勉強笑了一下。
陸宣二人還禮,各上了三炷香後,白珺和不動聲色地招呼了一下白昕,帶著他二人往僻靜處去。
不待她開口,陸宣就問道:“是陛下做的?”
白琚和道:“昨晚除夕夜,陛下單獨召華時喝酒,後來就傳出飲酒太多猝亡的消息。”
三人心知肚明,陸宣歎了口氣,事已至此,他怎能再數落傅敏不聽勸告?隻好道:“陛下忌憚陳嘉,以後讓攸霖當心一點,不要與陳嘉走得過近。”
白珺和眼中灰蒙蒙的一片,聲音如一潭死水般平靜,“我會多提醒攸霖的,至於那兩個孩子,就托你們多看管了。”
白昕略一頷首,“姐姐放心。”
停棺第一天,前來敬國公府吊唁的官員不計其數,陸宣二人來之前,宮裏又下了一道追贈傅敏為太師的旨意,另賜諡號“定武”。
人人都知傅敏極受天子寵愛,雖然死得過於突然,又似乎有些蹊蹺,可因著這追封一旨,文武百官無人敢多想,僅這一日,江寧城內但凡是白色的東西,幾乎都被送到了敬國公府。
三人剛剛返回靈堂,就聽到一個響亮的哭聲:“阿叔!阿叔!”
陸宣順著聲音看去,靈位前,陳嘉眼淚縱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若非當年之事,又怎會有如今的結果?陸宣心中長歎,即便他明白傅敏的苦心與歉意,可也不能做任何事情。當年那個敦厚溫和的安王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皇位之上的孤寡帝王。
在這件事上,他無法評論誰對誰錯,傅敏有自己的私心,陳有安也有他的顧慮。至於陳嘉,這孩子的路,到此已經徹底結束了。
回府後,陸宣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和白昕對坐著說了幾句話,聽到外麵傳來了下人的請示:“王爺,趙王殿下來了。”
陸宣知他為何而來,也知道這詭譎風雲,自己終究避讓不開,於是毫不猶豫地一路往前廳過來,剛剛踏入,陳嘉就急著撲過來,“溫皇叔!”
“先坐吧。”陸宣拍拍他的肩,叫人送了茶來。
“溫皇叔!”陳嘉急切地又叫了一聲,陸宣一抬手,“你什麼都不用說,隻要記住一句話,從今往後,陛下讓你如何你就如何。”
“可是……”
陸宣再次抬手,“別多問,有些事情,不必說得那麼透徹。”
陳嘉安靜了下來,他低垂著頭,手中小動作不斷,忍了好半天才道:“可阿叔有什麼錯呢?”
陸宣快速掃了他一眼,雙眼如閃電,“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在這動亂不安的朝廷,唯有保命方為上理,你這麼大了,也該知道這個道理了。”
陳嘉一陣哭腔,“所以我以後再也不能去敬國公府了嗎?”
陸宣點頭,“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敬國公府,你要知曉分寸。”
陳嘉用衣袖擦了一把鼻涕,嗡聲道:“是,我記住了。”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陸宣略覺恍惚,這孩子像極了當年胸無城府的他。可是誰叫他生在了皇家,這樣齷蹉的勾心鬥角之族,遲早得逼得他迅速長大。
他轉身往聽雪院走去,甫一踏進院門,就看到一個十五歲上下的女孩子撲在白昕懷裏撒嬌,“爹爹,我待會兒想吃你做的糖醋魚。”
陸宣臉一沉,喊她:“陳瑜!”
女孩子聽了這聲音,渾身上下都是一抖,跟漏篩似的。她最怕陸宣喊全名,每次隻要聽到這兩個字,她都心驚膽戰,於是迅速地躲到了白昕身後,小聲叫了一下:“父王……”
“又在胡鬧什麼?你都多大了?以後不許跟你爹玩這招!”
阿瑜癟癟嘴,極不情願地鬆開了白昕的衣袖,乖乖地站在了一旁。
白昕笑著圓場,對阿瑜道:“好,待會兒給你做。”
阿瑜這才展了笑顏,“爹爹最好了!”
陸宣清著嗓子咳嗽了幾聲,道:“你都要及笄了,整天這樣鬧騰,哪家的公子能看上你?琴棋書畫都會了嗎?女工刺繡又如何了?”
阿瑜最怕他問起這些,此時猶如老鼠見了貓一般,惴惴不安,“我……我會好好學的。”
“回你屋裏去吧。”
見陸宣不再多問,阿瑜如釋重負,離開聽雪院時隱約聽到白昕笑了一聲:“……她本來就有些怕你,你還老給她立威……”
“我現在管著她,也好比以後到了夫家被別人管……”
阿瑜心裏一暖,在聽雪院外的牆根下曬了會兒太陽,又輕手輕腳地跑了進去。
她一直都挺想知道,父王和爹爹獨處時,是不是也這麼嚴厲。
透了門縫去看時,她一眼先看到了案上香爐裏緩緩升騰而起的青煙,隨之左右晃動著脖子,這才看見茶案後麵,爹爹跪坐在墊子上看書,父王則靠在他懷裏睡熟了。每看完一頁書,爹爹都會將書放在茶案上,左手翻過一頁後,再次拿起,反複數次,不厭其煩。
阿瑜轉動著目光,在這小小的一方視野內,她看到爹爹的右臂一直護著父王,還時不時地給他扯一下身上的毯子。
屋子裏靜得落針可聞,她也不怕冷,就在外麵一直看了一個時辰,在此期間,屋內的爹爹一動不動,就這樣端正地坐了一個時辰。
父王醒的時候,先是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然後才慢慢地打了個哈欠,聲音慵懶無力:“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還不到小半個時辰。”她聽到爹爹如是所說。
阿瑜詫異,爹爹為何要說謊?
然後,她看到自己的父王揉了揉爹爹的右臂,問道:“胳膊沒酸吧?”
她這會才明白過來,久坐後身體易麻,經脈不通,爹爹是怕父王知道了實情後心疼。
阿瑜靜靜地蹲在地上看著屋內的兩人,雙手托著腮動也不動。
她自小就沒有娘,不懂事的時候,還以為所有人都跟她一樣有兩位父親。後來長大了些,走親串友的也逐漸明白了。因為自家父王乃皇室宗親,身份尊貴,那些愛嚼舌根的隻敢在私底下說幾句,她有意無意地不知聽過多少回。
於是逮著機會後,她大著膽子問過父王一次,下場自然是一頓嗬斥。爹爹那時候聞聲而來,抱著她哄了許久,最後隻微笑著說道:“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思緒慢慢地拉了回來,阿瑜聽到兩人正在屋內低低細語。
“平日裏練劍也不見得這麼嬌弱,難道抱你一下就不行了?”
“沒有……你總是太顧及我,什麼事都自己忍著,這樣不好。”
“真沒有,再說好不好隻有我說了才算,我樂意,誰管得著?”
“好,誰也管不著。你想如何,我都隨著你。”
“若我現在想要呢?”
“都依你。”
“還是等晚些時候吧,大白天的被人撞破了也不好。”
“嗯……”
聽著兩人私底下的這蜜語甜言,阿瑜有些耳紅,沒想到父王平日裏那麼威嚴端莊的一個人,原來也有這麼柔情軟糯的一麵。
她收回了目光,輕聲走下台階,離開聽雪院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首而望,這樣情投意合的一對璧人,她心中羨慕至極。
作者閑話:
最後一個番外了,以後如果再有靈感,會補加的。
目前為止,雪慕是真的完結了。
過幾天就開新文,希望大家繼續支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