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新年初六，白苒離京後的第二天，北地邊境來報，北晉又入襲了潁州一帶。
    白苒此時方至淮南州來一地，聞得這一軍報後，立刻派了人先去探路，餘下的人就地休整，他想了一想，對隨行押糧的李進道：“亳州還等著糧草，不如讓左副將與大人一起護送糧草吧。”
    李進道：“可陛下有聖命，讓下官一路追隨將軍。”
    白苒的左副將王琦道：“可是亳州現在糧草吃緊，容不得半分耽擱啊。”
    “王副將所言在理，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況且李大人你隻是一介文官，隻怕會拖累我們。”不等白苒說話，白明就插了進來，“亳州還等著糧草，潁州還等著我們去支援，若是不兵分兩路，這仗如何打得下去？”
    白明在營中仗著自己是主帥之子，向來都是心直口快，毫無顧忌。此番話一出，立刻讓白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氣氛頓時僵硬起來，李進看了這父子二人一眼，打著哈哈笑道：“話糙理不糙，白二少帥這話我明白，隻是咱們現在本來就沒有多少人，若是再兵分兩路，那人數豈不是更少了？白將軍您又如何支援潁州？”
    王琦道：“將軍，不如我快馬回亳州，再帶兵過來？”
    白苒略一思索，搖頭道：“不可，這隻怕是北晉的聲東擊西之策，若是此時拆東牆來補西牆，隻怕會後患無窮。”說著便命人取出隨身攜帶的筆墨和紙來，寫了一封急報，交給隨行的信差，命其火速回京請求朝廷支援潁州。
    “李大人，潁州絕不能丟，王琦自會送你前往亳州，咱們就此別過。”白苒對他一抱拳，帶著白明以及三百將士，瞬間便消失在了滾滾黃沙中。
    一路疾行，又是一天而去，一隊人馬方至潁州城外。
    “將軍！潁州隻是被襲，防衛尚能抵擋一二。”探路的士兵策馬疾馳回來，對白苒道。
    未至最壞的情況，白苒這才放心，入城後立見潁州府尹，又細問了一下潁州的狀況。
    府尹道：“今日午時，北晉又來攻過一次，好在城牆牢固，這才撐了下來，不然隻怕是見不到將軍了。”
    潁州一地皆是平原，一馬平川，一望無際。白苒歎氣道：“這可真是易攻難守了。”
    府尹也道：“可不是？如今城裏的百姓都嚇得不輕，南下逃往皋城的更是不計其數。”
    白苒道：“我已經向朝廷請求支援了，潁州如今還有多少兵力？糧草如何？”
    府尹粗略算了一番，道：“不過兩千人左右，糧草尚足。”
    “已經夠了。”白苒也粗略算了一算，道：“信差加急回京，大概要三日，陛下派兵過來，約莫要四日，我們隻需撐上七日就好了。”
    府尹搖搖頭，苦笑道：“白將軍，不是下官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而是要這兩千人在潁州撐上七日，怕是不大可能。”
    白苒淡淡一笑，也不多說，隻對他道：“將那兩千人都調到西城門去吧，讓城中剩下的百姓這幾日不要外出。”
    府尹除了照辦，也沒有其他的法子。
    白苒在西城門外點了一番兵後，抽出一千人來保衛餘下的東、南、北三門，隻留一千人與自己所帶的三百人在西城門外紮營。
    落日夕下，白苒一人登了城樓，遠眺這一望無垠的廣闊平原，心中一時思緒良多。此番回京，果然又聽了不少有關白家的閑言碎語，樹大招風的道理他懂，可要功成身退又哪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如此一來，他便想起那素昧謀麵的白氏另一族來，聽聞那一族在江湖中頗富盛名，隻是可惜他常年駐守邊境，無從得見，拜會不能。
    前一年，他偶然聽說了南楚武陵源的武林之榜，得知那一族的傳世武功又是一枝獨秀，心中突然好生羨慕。二十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徹底厭倦了，加之伴君如伴虎，這麼多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更是讓他倦從心來。
    新年伊始，京中朝廷便開始紛爭不斷。白苒暗暗想著，先人的話許是對的。白昭如今雖說生死未卜，可他相信多半是被北晉俘獲了。作為白家軍的大少帥，北晉一定不會這麼快就要他的性命，定然是要拿他來要挾陳唐與白家軍的。
    “將軍！將軍！”右副將鄧穩氣喘籲籲地跑上城牆，捧著一封信來，“有您的信！”
    白苒看著他手中那信，眼中疑慮重重，邊拆邊問：“誰送來的？”
    鄧穩道：“屬下不知，我去帥營找您，就看到這封信落在地上，上麵寫著”白將軍親啟”，我怕是重要的軍情，打聽了半天才知道您來了城樓，這才跟著來的。”
    白苒匆匆掃完信中的內容，臉色一瞬間煞白，鄧穩道：“將軍，您怎麼了？”
    他搖搖頭，將信折好收回懷裏，對他道：“你先去布置吧，留意晚上，當心對方夜襲。”
    鄧穩道是，立刻便下了城牆。待他走後，白苒心中的怒氣才發了出來，一拳便捶打在磚瓦上，心道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可國家大業前，他不能因小失大，不能讓北晉拿白昭來威脅他，可作為一個父親，他又不忍心讓親子獨處敵營。想到這裏，白苒心生一計，立刻叫了信差來前往亳州傳訊。
    三日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苒竟然主動率兵夜襲北晉淮陽，消息傳到江寧時，整個朝野一片震驚。
    隻有區區兩千僅夠守城的兵馬，就敢主動攻擊北晉，還號稱有三萬尾兵守在城內，白苒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逞匹夫之勇急於立功也不該是在這樣緊急的狀況下吧。
    於是便有人猜測，許是因為除夕夜刺殺一事，陛下重處了白蔚，白苒心中急切，想早立戰功來討好唐帝，這才做了如此決定。
    唐帝心中也對此懷疑過一兩分，可潁州告急，看著白苒加急送來的求援急報，唐帝略一思索，用朱筆批了一個大大的“準”字，便讓敬國公帶兵前往潁州支援。
    而晚楓居這一日，也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陸宣趕來前廳的時候，晚楓居所有的弟子都到了，陳閔剛剛喝完一盞茶，見他來了，對其招手：“宣兒。”
    白芾的臉色不大好看，白茂則一直以禮笑對，其他弟子們皆是齊刷刷地望向他，陸宣遲疑一瞬，問候了白茂、白芾一聲，對陳閔道：“您怎麼來了？”
    陳閔笑了笑：“我來看看你。”
    經過上次家宴一事後，陳閔對他的目光越發和善了，此時也是柔聲道：“你在晚楓居這幾年，多虧了白宗主二人照料，於情於理，我也應當拜訪致謝。”
    白茂笑道：“溫王殿下客氣了，青謠乃我二人的師侄，也是晚楓居的弟子，照料他本是應當的。”
    陳閔回之一笑，對二人道：“將軍府如今的形勢有些微妙，兩位師兄不如帶上眾弟子出去避一避吧。”
    白茂道：“多謝溫王提醒，家父在世時，正是忌憚此事，所以才漸漸與將軍府斷了交情，如今我們兩家的子弟見了麵尚且都不認識，又怎會牽連到呢？”
    陳閔道：“也是，將軍府的兩位都是朝中武臣，即便是惹怒了陛下，最多貶官罷了，若要扯上晚楓居，實在是有些牽強。”
    “正是這個道理。況且家中祖墳也在此處，我們又能避到哪兒去呢？”白茂笑道。
    “今日過來，靈筠其實還有一事相問，還請兩位師兄指點一二。”陳閔道。
    白茂道：“不必如此客氣，溫王隻管問吧。”
    陳閔便道：“潁州的戰事，想必二位已經有所聽聞了，靈筠不解白將軍的用意。”
    白芾看了他一眼，總算開口道：“你一個文人，當然不懂帶兵打仗了。可別忘了，白昭還在北晉的手裏。”
    陳閔道：“這個我自然知曉，可潁州如今已是兵弱馬少，守城才是上策，即便是要主攻，為何不等朝廷的援軍到了以後再攻？否則一旦敗落，北晉反殺回來，豈不是要連帶整個潁州陪葬？”
    聽了這麼半天，白昕插了一句道：“要麼為人所迫，要麼胸有成竹，能夠出奇製勝。”
    白芾猜道：“莫非，他預備以自己為餌，誘使北晉的主力全部攻打潁州，再讓白家軍去敵營解救白昭，順便殺殺他們的士氣？”
    這麼一想，倒是覺得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潁州的虛實北晉早就知曉了，自然不會相信城內還有三萬駐軍。
    陳閔道：“敬國公今日已經領了一萬人前去潁州，白將軍若是能夠撐上四五日，那潁州便該無虞了。”
    然而是夜，一道來自大理寺的消息再次震驚了京師上下，彭春招供，承認北晉刺客乃是聽從於自己，而指使這一切的，正是白蔚。
    唐帝當即下旨捉拿白蔚，並禁止任何人出入白氏府邸，閑雜人等亦不許探視白蔚。第二日早朝時，一朝臣上奏，說在江寧城的煙花巷中，見到了本當身陷北晉敵營的白昭。唐帝登時怒從心起，立刻命人抓捕白昭，又當場下旨，派人火速追上帶兵前往潁州的敬國公，令其即刻領旨回朝，不得延誤半分。
    昏暗的烏雲籠罩著整座江寧城，讓這本就濕寒刺骨的帝京更添了幾分蕭索。
    風雨欲來，大廈將傾。

    作者閑話：

    第二卷不會很長的，但是虐點都集中了
    開胃小菜有點長，親們多多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