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緣起棲霞  第三章 韶光夕下托孤晚楓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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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問他:“你是何人?怎會在此?”
    陸宣方才看他看得出了神,此時清醒,不經意間說話都結巴了:“我……我是隨我娘來的,青謠……我叫陸宣,字青謠。”
    少年見他自報家門,眼中又盡是青澀,還有些怕生,心中猜測應是白茂某位訪客之子,便放鬆警惕,道:“白昕,浥塵。”又問他:“你怎麼來了這裏?”
    陸宣道:“我隨意走著,見這邊的景色很好看,就多看了幾眼,然後……我出不去了。”
    白昕聞之一笑,道:“經過了兩次沛兮閣,一次繁無閣,三次熹文閣,兩次璟華閣,兩次盛之閣,一次浥塵閣,是嗎?”
    陸宣雖然不知他說的這些樓閣,但回想起來,所經之景致樓閣與他所陳述的次數確是一模一樣,忍不住道:“你怎麼知道?”馬上又反應過來,道:“是你……”
    白昕嘻嘻一笑,隨之道歉:“我以為是來了偷兒,卻不想是一位青衣皎皎,對不住啦,讓你轉了這麼久。”
    陸宣有些羞愧,其實是他闖人家的庭院在先,立即道:“不不不,是我自己貪景,忘了歸途。”
    “喵……”一個細弱的聲音從白昕懷中傳出,陸宣一看,一隻通體雪白的小貓從白昕的臂彎間鑽出,一人一貓都是一身雪白,是而陸宣一開始並未注意到。
    那小貓張嘴打個哈欠,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白昕微笑著摸了摸它的頭,道:“它叫秋兒。”
    秋兒全身蜷在一起,剛剛占滿白昕的一隻手,陸宣之前從未見過這麼小巧可愛的貓,忍不住伸出五指去摸它,嘴中讚歎:“好精巧的貓兒。”秋兒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忽然抬起頭來看他。
    然後,讓陸宣不及反應的是,秋兒忽然就跳到了他的胸口,驚得他本能地將之一攬,怕它掉下去。
    白昕似乎並不驚訝,歪著頭看他,道:“你這件衣裳的顏色,它很喜歡。”
    陸宣一身淡青之色,正是微雨將落時煙籠水天之顏。
    秋兒似乎格外喜歡這一顏色,先是用舌頭親親舔觸,慢慢地,開始張嘴來咬了。白昕立刻將它提了過去,輕聲訓斥:“不可如此。”
    陸宣道:“不妨事的,我也很喜歡它。”他嘴上這樣說著,心中卻暗暗慶幸白昕及時將它抱走了,這身衣裳是上山前母親專程為他買的,花了不少錢,若是真被秋兒咬壞了,他心裏會滴血的。
    白昕見他麵色略顯尷尬,道:“我帶你出去吧。”
    陸宣求之不得:“好,那就有勞了。”說完又打量了這庭院一番,由衷讚歎:“這個院子真好看,比我方才經過的那幾個都要好看。”
    白昕笑著,將長廊裏側的一座屋子一指:“這裏是浥塵閣,是我的院子。”
    “啊……”陸宣有些驚訝,問道:“這院中的陳設,都是你布置的嗎?”
    “並不全是。”白昕道,“就如這棵大楓樹,已經幾十年了。”
    陸宣又好奇道:“可為何我就是出不去呢?我明明走的也是這條路啊。”
    白昕道:“打從你踏進這個長廊,就入了我的惕書醒文陣了。”
    惕書醒文?陸宣瞪大了眼,怎麼有人會起這麼奇怪的名字?
    “每個院子我都設過陣節,今天我便將所有陣節又調整了一下,外人若是來了,就隻能一直在裏麵打轉了。”白昕繼續給他解惑。
    “這是……奇門遁甲的一種?”陸宣問道。
    “是。”白昕帶著他走出長廊,鑽進一條小路,轉而又反向走入另一條小路,出來後又是那長廊。陸宣暗暗疑惑,這不是又走回來了嗎?心中正想著,突然眼前一亮,正是他之前進來的地方。
    白昕看他一眼,道:“你不是隨你娘來的嗎?現在已經出來了,你趕緊回去吧。”
    陸宣正要告謝,聽到一個聲音道:“浥塵!”他回頭一看,正是之前在校堂上,與他母親說話的那位少女。
    少女又走近了些,道:“師父讓你去前堂,說來了客人,就差你了。”
    白昕微微蹙眉,少女見了陸宣,道:“原來你在這兒,師父找你好久了。”又催白昕道:“趕緊去吧,就差你了。”
    “好吧。”白昕對那少女道,“樂渠姐,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就去吧。”
    裴樂渠瞪他道:“少給自己找台階,明明早就想和師叔緩解緩解了。”說著將他一扯,“走吧。”同時不忘叫上陸宣:“你也趕緊過來。”又對白昕道:“這可是新入門的小師弟,你以後可不要欺負人家。”
    陸宣聞之,記起自己好像還沒有好好問過禮,便對他一拱手:“師兄。”又對裴樂渠道:“師姐。”
    晚楓居已經很久沒有來過新弟子了,白昕一時心情大好,一手牽過他的手腕,道:“好好好,以後又有人可以差遣了。”
    裴樂渠道:“你可別想多了,師父師叔特地囑咐過,要好好照顧他。”
    聞言,白昕眯了眼去看身邊的陸宣,道:“看來今日阿伯的這位訪客不簡單啊。”
    陸宣不知道該不該插話,於是閉口不言,隻隨他拉著自己走。
    裴樂渠邊走邊道:“你在你那院子裏關了一個多月,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吧。我今日聽師父說,言豫先生又要來了。”
    “什麼?又是他?”白昕聞之如臨大敵,麵色極其不安,如喪考妣。
    裴樂渠見他如此,心中似乎很是高興,一副洋洋看戲的得意樣子,“怎麼樣?知道怕了?”
    白昕馬上恢複神色:“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從前是怕他給我娘告狀,現在,我才沒什麼顧慮了!”
    裴樂渠心中隱隱一跳,突然後悔提及這件事情來,小心去看他,見他神色如常,還是那般神氣的樣子,心中這才微微放鬆,道:“你要是再不認真,仔細師叔抽你的皮!”
    白昕哼了一聲,滿不在乎的樣子,迎麵來了白曦,喊他道:“父親已經催了第三遍了,我的三公子,你可快點吧。”
    說話間,幾人已經到了前廳,白昕問道:“今天來了什麼貴客?阿伯怎麼催的這麼急?”白曦道:“是陸師叔回來了。”
    白昕一隻腳剛剛踏入廳檻,耳邊便聽到白曦如是所說,一抬頭,正好對上白芾的雙眼,他旁邊正坐著一位女子。
    一時間,白昕隻覺得好像有一盆涼水從天直降,正淋在他頭上。陸宣見了母親,大喊一聲:“娘。”
    白昕被這聲“娘”給驚醒,微一偏頭,看到陸宣臉上滿是笑容,目光裏全是陸詠。
    裴樂渠見白昕的目光頓時一冷,心中卻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推著他往前走,對白茂道:“師父,人都到齊了。”
    白芾見白昕牽著陸宣的手腕,笑道:“本來還想給你引薦引薦,卻不知你們已經如此深厚了。”
    陸宣笑著叫道:“二師伯,多虧了師兄帶著我,不然我可找不到回來的路了。”突然覺得腕上一鬆,他低頭看去,隻見白昕牽過他的那隻手垂在身側,五指細長,竟在微微發抖。又回頭看向白昕,見他臉上笑容不再,一直存於眼中的柔然和笑意也全然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森冷,是失望,甚至還有些許恨意。
    白昕右腳剛剛退出一步,忽然肩上一沉,正是白曦以掌壓著他,然後靠近,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什麼。餘光微微掃到白芾,他看到父親無處安放的雙手,目光時不時看向他,似乎在低聲乞求。
    他衝白曦微微頷首,正視陸詠,拱手作禮:“白昕見過陸師叔。”
    白芾似乎如釋重負,對陸詠介紹道:“小兒浥塵。”
    陸詠對他一笑,問白昕道:“你多大了?”
    白昕麵無表情道:“今年十五了。”
    這倒是讓陸宣驚訝了一番,白昕比他還高一個頭,加之相貌出眾,他以為白昕至少十七,不料竟然與他同歲。
    陸詠望著他,有些出神,明明是同樣的年歲,陸宣跟著她漂泊在外,缺衣少食,兩人竟然隔了這麼多,不免心中愧疚,愈發覺得心中難安。
    “三叔!”一旁傳來幼兒稚嫩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小小的人影跑了過來,一頭紮到白昕身上,抬起頭,伸出雙臂,笑眯眯地叫他:“三叔,抱抱。”
    白昕陰沉的臉這才稍有緩和,將小孩輕輕抱起,問他道:“你最近乖不乖呀?”這小孩,便是白昤的長子白璋,白昤正是白茂之子,晚楓居的大公子。
    白璋道:“我一直都很乖的。”
    見這一大一小自顧自地說話去了,白茂心中也輕鬆了一截,對一旁的白昤點點頭,投去滿意的目光。他自然知曉,白昤是為了解圍,專程讓白璋去轉移白昕注意力的。
    眾人依次入座,白昕象征性地敬了幾杯酒後,便一直喂白璋用飯。其間,觥籌交錯,談論聲裏盡是歡聲笑語,白昕低著頭,安安靜靜地照顧侄兒。
    一頓飯令他如坐針氈,好容易熬到飯畢,他將白璋扔給白昤後,逃也似的離開了前廳。
    白茂白芾兄弟二人的擔憂,陸詠看在眼裏。吃得食不知味的不止她一人,她讓白茂帶著陸宣暫時離開,隻叫了白芾一人單獨說話。
    白芾當然知道她所為何事,先一步開口道:“昕兒今日有些莽撞,但他平時不是這樣的,隻因他母親一個月前過世了,他心中不快。”
    從頭到腳一身縞素,在陸詠第一眼見到他時,就略略猜到了,此時白芾親口說出來,她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隻說了兩個字:“節哀。”又道:“他與凝兒長得真像。”
    “是很像。”白芾道,“以至於阿凝走後,我一直不敢去麵對他,看到與阿凝那麼相似的一張臉,我越發覺得虧待了她。”
    陸詠道:“他是個很好的孩子,明明知道那些事情,還能這樣平靜地麵對。”說完一笑:“若是我當年的性子,早就拔劍相對了。”
    白芾也跟著笑了起來,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不自覺像從前那樣摸了摸她的頭,問道:“你不去見見他嗎?我聽說,他找了你們很久。”
    笑容漸漸凝結在陸詠唇角,她搖搖頭,冷笑一聲:“隻怕是對宣兒懷抱希望,想要認他回去承襲爵位吧。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病之將死,我也不想再追究這些了,畢竟都過了這麼多年,我們不是一樣熬過來了?”
    白芾道:“你別這樣開口閉口死啊死的,事情說不定還有轉機的。”
    陸詠道:“當年我多自負啊,仙醫說我月子裏本就沒調理好,勸我不要為了一個病兒再搭上自己的所有,可我不信,即便沒有調理好月子,可我的身體一直很好,所以我當年就想,這種事情哪會十全十地發生呢?況且宣兒是我的孩子,我又怎麼忍心不救他?”她自嘲一笑:“勿過自負,勿過焦躁。師父當年教我的這些,我全然沒有放在心上,總覺得自己會是與旁人不同的那個,可到最後才明白,其實我也隻是個普通人,而我,恰恰忽略了這樣一個事實。”
    白芾沉默著,半晌後才道:“可我偏偏欣賞你的那份自負。”又問她:“真的想好了嗎?不再多陪陪青謠?”
    “不陪了。”陸詠的聲音有些顫抖,“早晚都要走的,不如狠狠心走得徹底一點,他總有一天要長大的。”
    夕陽晚斜,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陸詠轉過身去背對他,低聲道:“師兄,是我負你一世,若有下次,我把自己賠給你。”
    她的身影漸行漸遠,白芾想去追,卻發現雙腿如注鉛一般,沉重得邁不開步。心中已經明朗,若是少時,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去追她,將她攔下。可是歲月終會磨去人心,縱使曾經再如何美好,如今想來,也隻是唏噓。韶華已逝,滄海桑田,各自有家,各懷顧慮,正如重逢後的第一麵,他隻有欣喜,再也沒有那份若狂了。
    

    作者閑話:

    被老公的美貌驚呆,陸宣的童養媳生涯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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