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緣起棲霞 第一章 白氏舊人還歸白氏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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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年臘月二十三,除夕前夕,江寧迎來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溫王府因為這場雪,顯得更為蕭索清冷。兩日前,溫王妃分娩時難產,在嬰孩墜地的那一刻撒手人寰。
產婆穩婆們齊聲驚呼,都在擔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時,老管家卻隻帶來了溫王的一句話:“散了吧。”
眾人一窩蜂地離開了溫王府,產房內,隻剩幾個服侍的丫頭、抱著孩子喂奶的乳母以及溫王妃的母親孫夫人。
孫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坐在床邊嚎啕大哭,中年喪女,而且溫王妃是孫氏夫婦的獨女,如今玉殞香消,叫她該如何度過後半生?
唐帝聽聞後,特地派了皇長子寧王前來探視,並讓他在府中休息幾日,待料理完溫王妃的後事,再行返朝。
溫王應下,親自送寧王離開後,又轉至停香閣前,這裏正是溫王妃生產時的產房,他不知此時該不該進去。在寒風中孤立許久後,他才掀開簾子邁進屋去,一陣血腥氣迎麵而來,溫王有過片刻的恍惚,隨即轉為平靜。
下人們正在為溫王妃擦洗換衣,沒料到他突然就來了,慌慌張張跪了一地,他擺擺手:“你們忙自己的事吧。”說著轉向孫夫人,叫道:“夫人。”
孫夫人嗚咽著應了一聲,招呼乳母過來,讓她把孩子給溫王看看。
看著乳母懷中正熟睡著的外孫女,孫夫人悲從心來,哭腔更重了。
“抱下去吧,好好照顧。”八個字就簡單交代了這個剛剛出生的孩子,溫王也不預備多做停留,轉身就出了產房。
兩日後,就在溫王府上下掛滿白綾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又加重了這一時節的傷悲。前來吊唁的大多是朝中官員,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沒人意識到溫王府停棺的大堂內,有一位頭發灰白的花甲老人,他靜立在角落很久了。
溫王妃孫氏乃翰林編修孫惟之獨女,傳言王妃夫婦感情甚篤,溫王初識便對她一見鍾情,後來也不顧孫惟官職之低,硬是上書求唐帝為之賜婚。唐帝聖旨下達後,又傳言不知有多少深閨少女為此傷碎了心,流足了淚。
原因很簡單,溫王高過七尺,且麵色昳麗,英姿煥發,加之又是少年襲爵,誰不想嫁得如此好的郎君?如今溫王妃歿了,閨閣少女中,有為她惋惜的,更多的,是覺得機會又來了!溫王今年不過二十又六,男人嘛,哪有不續弦的?
而比起這些,溫王的身世又是一個話點。老溫王年輕時,不好功名才利,對這侯爵王位也沒什麼興趣,就好執劍四處行走,除暴安良。後來結識了一位江湖俠女,興衝衝地想娶她回家。可老溫王的母親出身名門,骨子裏隻認尊卑,看不起這位俠女,死活也不答應二人的親事。可是這時,俠女已經有身孕了。老王妃隻好先將她安置在府中,暗地裏又找了媒人為兒子說親,意欲等俠女生下孩子後就將她趕走。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孩子生下後,大夫卻說孩子氣弱,是個活不長的。老王妃擔心沾染了晦氣,便命人將老溫王鎖在房中,連夜將俠女和孩子趕走了。
老溫王自然不肯罷休,幾天幾夜都鬧個不停,最後還是老王妃以死相逼,他才心灰意冷地娶了別的女子。他幾次三番想外出尋找俠女,卻從來都沒跑出過江寧城,不論他在哪,老王妃都能準確無誤地將他帶回府去。於是往後的近二十年裏,老溫王都是鬱鬱寡歡,生下的孩子沒一個活過五歲,長成人的隻有一個女兒,卻也是日夜用藥吊著,不敢掉以輕心。
有人說,這是上天對老王妃棒打鴛鴦的懲罰。
後來,溫王府的下人有一次在江寧城看到一個少年,那少年與老溫王有七分相似,這才讓老溫王在彌留之際,見到了這個兒子。隨後,自然就是滴血認親、認祖歸宗、承襲爵位。
世人都知道老溫王說過的一句話,隻是不知是誰問起,問了些什麼,隻知道老溫王回答:“我也多想以死相逼啊,可我不敢,我怕鬧過了頭,這輩子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隻好苟延殘喘,數著日子等下去。”當時聽到這句話的人,心中都是一陣酸楚,無不為之動容,老溫王繼續道:“所以我這些年一直堅持活著,就是為了能再見她一麵,隻可惜,我再也見不到了。”
如今溫王妃過世,溫王悲慟過甚茶飯不思也有好幾頓了,又避見外人,雖惹來一些爭議,卻也隻是牢騷兩句,對於溫王一脈盡出癡情種子一事,無人不讚同。
老人在角落站了許久都不見溫王有出來的跡象,便攔下正在招待客人的老管家,從懷中取出一物,雙手捧著遞了過去:“勞煩了,在下有要緊事求見王爺。”
老管家以為這是給他的勞酬,搖搖頭:“這位老先生,不是我不願,而是我家王爺說了,這幾日不見任何人。”
老人道:“煩請管家將此物呈送給王爺,再轉告王爺……”說著他四下一看,壓低了聲音道:“我是白氏的舊人。”
老管家這才明白過來事情的重要性,接了信物就匆匆離開。
溫王獨自坐在書房內,一手握布,一手握劍,正仔細地擦拭著劍身。
“王爺。”老管家在書房外喊著。
溫王略一抬頭:“何事?”
老管家道:“來了一位老先生,自稱是您的故人,想見見您。”
溫王麵上閃過一絲疑惑,道:“進來說話。”
老管家進了書房,將那信物呈到他麵前,就這麼一眼,溫王一向平淡的眸子瞬間就變了顏色,話音都加重了:“他是誰?現在在哪?趕緊請他來偏廳一敘。”老管家連連道是,他是知道溫王這件心事的。
那是一枚通體紅潤的楓葉形狀的玉石,僅有拇指大小,這樣色澤的楓玉,隻有白氏的本家子弟才有。他將楓玉拿起,迎著光看去,便在楓玉的正中央,看到了一個“昕”字。溫王瞬間臉色大變,甚至連手都有些顫抖,這枚楓玉,竟然是他的?
他將方才擦拭的那柄劍放好,握了楓玉就直奔偏廳。老人已經等候在此了,正要用茶,見了他來,起身微一躬下:“見過王爺。”
見來人不是所想之人,溫王有些失落,便道:“老伯不必多禮,坐吧。”等老人抿下一口茶後,溫王拿出那枚楓玉,問道:“不知老伯是在何處得此玉?”
老人道:“這是老朽前些日子整理侄孫的舊物時發現的。”
溫王眼皮突然一跳,又問道:“不知您侄孫是?”
“那孩子叫簡玉,從前在棲霞山晚楓居學藝。”老人說著歎了口氣,“若是白氏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情,他現在在江湖上或許都小有名氣了。”
溫王看了他半晌,道:“這枚楓玉,是我師兄白昕的,他是白宗主的侄子,晚楓居的三公子,而您的侄孫簡玉,是我的五師兄。”
老人“哦”了兩聲,反問他起來:“那白三公子此物,怎會在玉兒那裏?”
溫王也不得解,問道:“這些年,您可曾見過白三公子?”
老人道:“他不是早就不在了嗎?聽說當年他被關在天牢,後來天牢走水,他被活活燒死了。”提及這些往事,溫王眼中略帶怒意,方才和睦的麵容此刻也變得冷毅起來,指尖亦微微發抖。
“老朽聽聞王爺也曾拜在晚楓居門下,想著這白氏的舊物,還是交給王爺您這樣的故人比較好,便尋來了。隻是不得巧,碰上王爺府裏出了這樣的事情,還請王爺節哀。”老人說著便起身,拱手作禮,溫王忙起身托住,道:“既然老伯也是白氏舊人,那這樣稱呼我,還真是折煞我了。”溫王說著淡淡一笑,“什麼溫王,什麼陳宣……這都不是我,老伯還是喚我的字吧,我叫青謠。”
老人搖頭道:“這可不行,以下犯上,是大不敬啊!”
溫王道:“我才不稀罕這什麼勞什子爵位,四下無人時,老伯您叫我青謠就好。”說著又記起一事,問道:“不知老伯所居何處?家中還有何人?”
老人道:“現在隻剩老朽一人了,此次來江寧,正是要投奔親眷,就在三裏溪的巷子裏。”
多年不曾聞得故人的消息,老人又輾轉千裏專程送來舊物,溫王塵封了幾日的心境總算打開一些,便留下老人共用晚膳。
老人見他一個人喝著酒,時不時還發呆,勸慰道:“王爺不必太過感傷,世上女子千千萬,王爺還能遇上更好的攜手之人。”
溫王望著酒杯發呆,嘴裏絮絮叨叨:“旁人這麼叫我也就罷了,可我多希望還有人能喚喚我從前的名字。”
老人改口道:“青謠。”
溫王一笑,看向老人道:“值得我感傷的人,早就不在了。”說完一飲而盡,又提起酒壺滿上,如此連續三杯下肚,眼中滿是惆悵。
老人見他如此,道:“公子莫要貪杯。”
溫王道:“我是個很沒用的人,他為了保住我,連命都沒了,可我卻什麼也做不了。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線索,偏偏又斷了。”
老人眼中一閃而過莫名之光,卻是轉瞬即逝,溫王並未注意到分毫,繼續道:“空有這虛位,我什麼都做不了。”
“不知公子說的線索是什麼?”老人問道。
溫王似乎有了醉意,擺擺手道:“不提了,不提了。”說完輕輕打了個酒嗝,隨後癱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老人見他睡熟了,提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後一飲而下,若有所思地望著熟睡的溫王。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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