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集靈毫無防備地滑入地獄，當他立於一望無際的曠野時，早已不辨方向。烏雲如肮髒的裹屍布遮天蔽日，籠罩這片群星的墓場。星們衰老失色，墜落泥土，撞擊出密布的墳坑，沒有墓，亦沒有碑。宵壤中央唯有一樹，通體漆黑，樹葉是鴉們抖落的羽，沈集靈一接近，群鴉鵠起，翩若遊魂，哀慟嘶鳴，留下枯樹殘枝，如白骨森森。
    集靈拖著黏滯步伐，緩慢前行，耳畔響起惡魔的低吟。它令他看到那些躺在墳坑中的書籍，那些與衰敗頹亡格格不入的包裝精美、閃爍誘人色彩的書。集靈收集它們，抱於懷中，惡魔手舞足蹈，縱情狂歡。然而集靈兀自走向一本半掩在泥土間的殘破書本，惡魔卻大驚失色，急急吹響號角，天地開始震顫。
    集靈聽到野獸粗野的轟鳴傳來，全身的細胞因恐懼而萎縮。那莫名之物愈發接近，隻聞其聲，不見其形。集靈本能地逃跑，卻邁不動腳步，眼看怪物的鼻息近在咫尺，隻得雙手護頭，闔上雙眼……蘇醒過來。
    M大學後山上，報曉的鍾聲響起，悠遠空靈，響徹雲霄。
    沈集靈在寢室的床上坐起，看著對鋪的室友依然大夢春秋，不禁呼出一口氣，輕鬆了下來。
    “是夢啊”沈集靈自言自語道。他望向窗外，已然夜盡天明。在精神鬆懈下來的同時，他發覺一團黑影橫亙在拂曉的微光中，目光所及的書桌上憑空多出一摞書來，仔細觀瞧，包裝精美，氣息誘人……
    沈集靈站在書桌前揉紅了眼睛，確定書籍是客觀存在的，不是主觀唯心的產物。這四冊憑空出現之書各自披著鮮豔的封皮——雕刻著哥特風格紋路與六芒星的茜色之書；漂浮著東方雲紋的葵色之書；描繪著山羊頭像的紺碧之書；浮現出人偶剪影的蔥青之書。
    封麵上那些滿是奇怪曲線的未知符號八成是書名，令人聯想到外星文明或是古老的密碼，書內亦是如此，滿篇鬼畫符，又有很多不講規則的空白。沈集靈將書籍翻了個遍，找不出丁點線索。
    一隻手攀上集靈的肩膀，聲音幽幽從耳邊傳來。
    “大早上就看小黃書？”室友彭雲扒著集靈肩頭朝內望去。集靈嚇得一哆嗦，好懸沒跳起來。
    “做啥虧心事了……哎！這嘛東西？”彭雲盯著集靈手上的書驚呼。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集靈皺著眉頭說，“昨晚從夢裏帶回來的。”
    “這麼酷！”彭雲驚喜地高呼，兀地又沉下臉來，對集靈抬起下巴，挑釁地說，“騙誰呢？”
    “愛信不信，不信拉倒，”集靈一臉不耐煩，甩下書，端起臉盆打開寢室門跑向洗漱間。
    “哎，你！”彭雲剛想喊站住，便聽到重重的關門聲，震得他一抖。
    “嗬，大早上吃炸藥了！”彭雲低吼一聲，這時，身旁位於上鋪的葉輕舟突然從被窩裏伸出頭來，迷迷糊糊地傻笑道，“曉美！”
    彭雲抄起床邊枕頭砸在他臉上，“美你個大頭鬼！”
    不久，一幫懶懶散散的家夥打著哈欠，慢悠悠地走出寢室樓，在這個充滿朝氣的日子裏毫無朝氣可言，他們，是M大的普通大學生，他們，正不情願地去上公共課。
    “老三，走了走了！”室友江楓在樓下喊道。
    “就來了！”沈集靈隻拿著一支筆和一本課本跑下樓梯，另外，他的腋下多夾了一本黃色的書。
    “不用管他，反正跟咱們不一路，”彭雲氣衝衝地徑自離去，留下其他人麵麵相覷。
    “老大今天心情不好？”江楓小聲問葉輕舟。
    葉輕舟搖晃著胖腦袋，“可能是腦袋裏荷爾蒙分泌過於旺盛。”
    沈集靈衝下樓，帶著抱歉的口吻：“不好意思，你們先走吧。”
    “又怎麼了？”江楓不耐煩地問。
    葉輕舟拍拍江楓，用下巴示意不遠處。
    “早說嘛！”江楓一邊壞笑，一邊拉著葉輕舟道，“不打擾你們了，enjoyyourself！”
    兩人走後，不遠處的女孩緩步走上前來，將肩上的大挎包拎到集靈麵前。
    “給，接著，”女友佳人也不看他，滿不在乎地輕巧說道。
    沈集靈與程佳人不同班，他們結識於學校大一迎新生晚會彩排時，二人被分派到一部小品中飾演一對新婚夫婦，那時逢場作戲牽在一起的手直到晚會過後也就這麼一直牽著。
    確定情侶關係與其說自然而然，不如說是在女方的微妙引導下，沈集靈乖乖就範。
    程佳人長相普通，但打扮入時，酒紅色長發及肩，十指塗著粉色美甲彩繪，帶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家計貌似殷實，花錢大手大腳，有從小嬌生慣養落下的毛病。
    在中國，大學談戀愛成為一種時尚，令大學生們趨之若鶩，不論喜不喜歡找個對象先談再說，已是共識。沈集靈也不過凡夫俗子，雖然對程佳人的喜歡並不強烈，卻還挺享受這曖昧的關係，想來還有些小驕傲。所以對女友時常的任性而為聽之任之。
    沈集靈拎過包，與佳人手牽手並肩而行，隨意聊天，半路一陣沉默過後，佳人突然發問，“哎，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怎麼突然提這個？集靈心裏嘀咕。
    “我相信喲，”佳人自問自答，“所以我遇到了你。”
    這前後有邏輯嗎？集靈心想。
    “你可千萬不能背叛我喲，”佳人抬起頭望著集靈，“不然我饒不了你。”
    她到底想說啥？集靈大腦有點短路，立在當場，牽著的手也鬆開了。
    看著集靈手足無措的樣子，佳人撲哧笑出聲，“逗你玩的，你還當真了，‘’接著不在乎地擺擺手，‘’你在我心裏還沒到那種地步呢。”
    呃，又被她戲謔了，集靈露出尷尬的表情。
    “佳人，你今兒到底是要說什麼？”集靈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意思就是你對我不夠好。”佳人說著從集靈手裏拉過包，徑自走進了教學樓。
    集靈正想跟上前去問個究竟，此時鈴聲傳來。
    ‘’糟糕，老師要點名了。‘’集靈急忙飛誇上樓梯，奔向樓頂的公共課階梯教室。
    課間休息，在階梯教室最後一排，沈集靈將書呈現在幾個要好的同學麵前。
    “當我醒來，這本書就憑空出現在書桌上，”沈集靈邊說邊翻動書頁，將書扣上，“還有三本放在寢室裏，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個子同學元昊將書放在鼻邊嗅了嗅，大眼鏡中閃爍不安的目光，“真奇怪，說它是真書，卻沒有油墨味；說它是舊書，卻沒有土味。簡直，簡直就像假的。”
    “啊？你是說盜版？”江楓難以置信地問。
    “不，不是那種假，我也說不太清楚，大概是表麵像書，實質卻是另一種物體，”元昊摸著後腦勺說道。
    “喂，你越說越玄了，不愧是在雜誌上連載過小說的人，想象力這麼豐富，”葉輕舟說話帶些挖苦的意味。
    但是沈集靈很清楚，元昊剛才描述的想法，與他第一眼看到書時的感覺一般無二，心下暗暗稱奇。於是大家又閑聊起來。
    沈集靈漸漸地察覺到元昊竟不再說話，眼睛瞪著那本書一眨不眨，整個人仿佛凝固下來，集靈腦海升起不詳感，伸手上前想將書一把奪回，不料書在元昊手中紋絲未動，這位小個子同學力氣陡增！
    周圍的同學也發現了異樣，先是江楓搖晃元昊的身體，後有葉輕舟伸手在他眼前亂晃，但結果都是毫無反應，隻有碩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滑落。
    可就在下一個瞬間，元昊又清醒過來，微笑著將書送遞還給沈集靈。
    “你沒事吧？”沈集靈被他反常的舉動嚇了一跳。
    “沒事，隻是稍微走神了，”元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令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
    這時校園廣播從階梯教室的喇叭中傳出：“曆史係三班的沈集靈同學，請到郵局領取包裹。重複，曆史係三班的沈集靈同學，請到郵局領取包裹。”
    “家裏人從外地寄的衣服到了，你們幫我照看好東西，”沈集靈對身邊的同學說完，便站起來，一路小跑離開了教室。
    強烈的不安感襲上沈集靈心頭……從空無一人的郵局開始。並沒有自己的包裹，甚至連郵局的工作人員也沒有，他一頭霧水地走出郵局，正要返回教室時，卻被另一種聲音所嚇到——寂靜。
    光天化日之下，校園裏出奇安靜，來時路上的喧囂仿佛被扼住喉管，戛然而止。沈集靈望向天空，日光炫目迷惑，照的人仿如隔世；他又低頭看著一直延伸向前的道路，腦袋突然“嗡”地一聲，身體也跟著打了個激靈，他回憶起某種詭秘的異常——方才來時碰到的每一個行人都在朝著一個方向走去，那是自己的身後——曆史係教學樓的方向。
    沈集靈不知道自己這一路怎麼走來的。現在，他正站在曆史係教學樓的前方，麵對著玻璃大門，門內是一道的陰暗樓梯，他今天第一次覺得這樓梯如此可怕。但他還是走了進去，步入樓梯台階。
    還是一樣的寂靜，當他快要習慣這份沉默之時，聽到好似海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捂住雙耳，顧盼急急，懷疑自己的聽覺，浪潮聲卻愈發接近，沈集靈抬起頭望向樓上的階梯，那聲音非是遠方傳來，而是正從頭頂上方傾瀉而下，滾滾“洪流”令整座樓亦為之震顫。下一個瞬間，沈集靈被淹沒在人潮中。
    這團人自上方台階洶湧而逝，卷起腳踏聲的浪潮，川流不息，他們個個麵目僵硬、神情呆滯，與沈集靈擦身而過，感覺不到人的氣息，彷如失去靈魂的軀殼。在人潮中他看到很多熟悉的麵孔，其他班級的同學、郵局員工，似乎還有校長的身影，沈集靈伸手想攔住他們，卻險些被衝倒。
    不知過了多久，這好似要綿延到天荒地老的人潮終於幹涸，當最後一人走過麵前，被集靈一把扯住衣領。
    “喂！你們是故意的吧，想嚇唬我？”沈集靈搖晃著他的身體，將疑惑與憤怒發泄在他身上。
    那人撲克牌般的臉上乍現陰鬱詭異的笑容，嘴角上揚直裂到耳根，突出的眼球直盯集靈。
    “遊戲已經開始，除了死，你無法逃避，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那人聲音機械冰冷，不帶人味。
    沈集靈站在階梯教室門前，他無法想象這層樓怎麼容下方才那麼多人。教室的兩扇大門倒斃在地，已被踩的稀爛；教室裏靜默無聲，所有同學們雙手衝下，直立上半身，頭部低垂，凝固在各自的座位上，像一座座靈位。
    沈集靈硬著頭皮衝進教室，生怕半路有人突然伸手抓他衣服。來到最後一排，他撿起地上葵色之書的殘骸——除了書的四封與前幾頁，其餘全被撕下。
    沈集靈在極度的驚恐中快要失去理智，歇斯底裏吼道：“這是你們幹的嗎！”
    集靈的怒吼撞在“靈位們”冷冷的背影上，消失無痕。
    的確有人在回應他，可能是由於精神過敏，他仿佛能聽到每個同學背著他扭曲麵部的聲音，仿佛能看到他們一個個斜著眼睛窺視，生怕被發覺的神態。
    這時，沈集靈發現封麵上類似書名的符號居然變成了漢字兩枚————《妖法》。
    下課鈴聲如化解的咒語驟然響起，喧囂重回人間，人們恢複生機，日常再度降臨。
    講台上老師宣布下課，元昊等人圍在了僵立原地的集靈身邊。
    “喂，集靈，你站在這發什麼呆？”江楓拍拍集靈後背，打趣道，“中邪了？”集靈機械般轉動腦袋，一頓一頓的，睜著碩大的瞳孔盯著眾人，把他們看的心裏直發毛。
    沈集靈抱著書本，警惕地走在回寢室的路上，一時間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他覺得自己快要瘋掉，現在他隻想盡快回到寢室，好好睡一覺，期望噩夢盡快醒來，找回自我。
    臨近寢室樓，沈集靈發現前方圍著一群不明真相的學生，他們仰著頭指指點點，不知討論何事，沈集靈撥開人群，抬頭仰望，接著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寢室樓上出現了一個大洞，準確的說是某個房間的窗戶因外力衝擊撞的粉碎，就像被拆遷車上吊著的鐵球砸中一般。
    沈集靈不敢確定那是自己的寢室，直至看到空洞的窗邊出現了彭雲、葉輕舟的身影。
    拾起桌下散落的書之殘骸，沈集靈望著密密麻麻的撕書留下的齒痕，心理已經達到崩潰的邊緣，另外三本書遭遇到了與葵色之書同樣的命運。
    校方派來校工緊急修補門窗，於是寢室被封，並暫時不允許人入內，集靈等人隻得等待校方安排臨時的寢室，現在，眾人等於是無家可歸。
    沈集靈精神恍惚地走出寢室樓，一心想要遠離此怪異之地，連江楓和葉輕舟問話也不理。
    可出了學校能去哪？回家嗎？故鄉在遙遠的地方，就這麼逃回去怎麼和家裏人交代？此刻沈集靈思緒已亂如麻。他就這麼一路歪歪扭扭，像個神精病人，意識模糊地走向學校大門。
    前方浮現熟悉身影，那身影望向這邊，先是驚訝，而後衝上前來扶住即將倒下的自己，集靈眼見得酒紅色彩，聞得濃濃發香，而後閉上了雙眼。
    再次睜開雙眼，沈集靈看到了蒼白的天花板，他抬起左手放在眼前令視線焦點重回一處，發覺另一隻手被重物壓著，動彈不得。那重物出奇地柔軟，帶著溫暖傳遞給集靈的臂彎，集靈扭頭看去，是佳人近在咫尺的臉龐，她正枕著集靈的臂彎熟睡，吐出輕輕的鼻息。集靈瞬間從脖子紅到耳根，盯著她不知所措，這時佳人忽地睜開雙眼，兩人四目相視。
    “你醒了。”佳人撲扇著眼睛緩緩地說，將尾音拖得很柔。
    “嗯。”集靈移開視線，從嗓子眼裏擠出跑調的聲音，“這是哪兒？”
    “這是咱倆的‘愛之小屋’。”佳人將臉龐靠過來，一字一頓地說。
    咦，那不是校外旅館的名字麼？沈集靈心頭一驚，將蓋在身上的被子攥成一團。
    佳人說罷便緊緊抱住他，微涼的鼻頭碰觸到他的脖頸，害的集靈身軀一震。
    等等，集靈突然發現，床的兩邊怎麼垂著白色的簾子？
    一念及此，簾子便被“嗖”地掀開，一位身著白大褂的年輕女老師紅著臉，惱羞成怒地站在兩人麵前低吼道：“同學，請自重。”
    “嘿嘿，”佳人吐了吐舌頭，一副‘啊呀，被拆穿了’的表情。
    集靈長出一口氣，原來是在校醫務室，真是不知該感覺輕鬆還是可惜，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又被女朋友戲耍了。
    模糊視線中是冰冷的熒光，忽明忽暗，仿佛被列車載著疾馳在地下隧道，前方是不可預知的終點。
    好難過……
    無法呼吸……
    眼前白色人影晃動，不斷注視著我，眼神中充滿悲傷，像是哀悼將要逝去的生命。
    粘稠狀物質刺激著喉管，辛辣蟄痛，嘔吐不出，亦吞咽不下。
    好難過……
    快要窒息……
    好痛苦……
    我難道就要這麼死去？
    回憶像一幕幕電影在眼前劃過，意識隨之漸漸模糊……
    不甘心！
    除了不甘心還是不甘心！真正的人生才開始，為什麼我要承受這非人的待遇！為什麼要我接受這悲慘的命運！為什麼惡人逍遙自在！無辜者任由蹂躪！我要複仇！我要撕碎他們的肉體！煎烤他們的靈魂！要他們嚐到和我一樣的苦難！
    我將拳頭攥出鮮血，胸口激烈起伏，像極彌留之際的痙攣，“列車”也被震顫。
    神佛啊，如果你真的仁慈，請保佑我吧！請拯救我吧！
    是誰？
    在我手中塞進一頁紙？在模糊的視線中格外清晰，在顫動的手中格外冷峻。
    是你來拯救我了嗎，神？
    ……白色人影咧開充滿嘲諷的嘴角。
    寧靜清晨被尖利警笛聲劃破，M市派出所接到報案，派出警員趕往案發現場——M大學，在校內一條寬闊的林蔭大道上發現了受害者那木乃伊般的屍體。
    沾滿泥土的肮髒繃帶將受害者全身捆住，其中清晰浮現出驚恐的麵部輪廓。它被倒吊在一株高大槐樹的樹枝上，隨風搖擺。
    M市主辦警官謝空山被現場的詭異氣氛所浸染，擺動的屍體仿佛將他催眠，連銜在嘴上的香煙燃盡也渾然不知，任由長長的煙灰凝固在煙嘴上。他的身後圍起長長警戒線，將好奇的人群與自己隔開。
    兩名警員正順著槐樹向上爬，想要將屍體放下，奈何屍體吊得太高，令人一時難以接近。
    “這麼高是怎麼吊上去的？”謝空山皺著眉頭苦思之時，遠方響起山頂寺廟空靈的鍾聲，透過嘈雜的人群，直透心坎。
    謝空山回身望去，視線被人群中一抹鮮亮的黃色所吸引，與持有此物之人四目相視，那人雖將眼神迅速避開，但謝空山的第六感已隱約察覺到此人身上的異常氣息。
    那是剛和室友通宵上網歸來，麵容憔悴，懷抱葵色之書的沈集靈。
    程佳人挑逗完集靈，便心滿意足地離去，好像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像隻任性的貓。集靈也不願在校園裏多待，於是拉著葉輕舟兩人通宵上網玩遊戲，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才勉強拖著疲累的身軀再次踏進校園。
    不想剛走幾步便發現了圍在木乃伊屍體下的人群，好事的葉輕舟扯住沈集靈鑽進人群前排近距離觀察，同時被這詭異的場景攝住。
    沈集靈倒吸一口涼氣，將葵色之書緊抱懷中，內心響起焦躁的鼓動。
    “這和我無關，這和我無關……”，沈集靈對自己做出心裏暗示，但越這樣想，越覺得是在自欺欺人，現在，沈集靈想要拔腿便跑，但身前就是前來調查的警員，突然逃跑就太可疑了，尤其是一位警官正看著自己。
    “糟糕！”沈集靈連忙將眼神抽離，強裝鎮定。他能感覺到這位叼著香煙的警官正在打量自己全身，最後將視線落在胸前的書上，沈集靈正想將書藏在背後，卻被警官搶步上前一把抓住，香煙灰燼在半空盤旋。
    “這位同學，”謝空山的眼神猶如鷹隼般銳利，“讓我看看你藏了什麼？”
    “隻……隻是本小說而已”，沈集靈戰戰兢兢地將書遞上。
    謝空山打開書看了兩秒，旋即露出失望的表情將書還給沈集靈道：“一本被撕地隻剩目錄的小說有什麼好藏的？”
    “寫得太爛，我們都當廁紙用了，”沈集靈胡謅個理由，將書推到謝空山麵前，勉強笑道，“怕熏到人。”
    謝空山聳聳鼻子，向後退一步，露出嫌棄的表情：“你們大學生都這習慣？”
    “誰讓現在是個人都能寫小說呢”，沈集靈吐槽道。
    隨著重物落地聲響起，木乃伊被取下來。謝空山返回現場中心，將精力放在了搜查屍體上，沈集靈偷偷捂住胸口，長出一口氣。
    謝空山帶上隨身攜帶的白色手套，蹲下來檢查屍體，先進行大致的推理：屍體被醫用繃帶從頭到腳一氣綁成，沒露出一塊皮膚，暫時無法確認身份，但就繃帶勾勒出死者的骨骼可以知道這是一位男性；繃帶多處褶皺，結合麵部猙獰的表情可以看出死前曾經劇烈掙紮；繃帶沾滿泥土，表明死者被捆綁後曾一度埋於地下；將鼻子伸向屍體，可以在繃帶上聞出淡淡的福爾馬林氣味；繃帶表麵沒有血液滲漏，極大可能是窒息而死。
    “小趙”，謝空山叫住了正在給屍體做全方位拍照的警員，“M我記得大是綜合性大學吧。”
    得到小趙的肯定回答後，謝空山幽幽地問道：“那應該會有醫學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