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上）
    “你怎麼有臉這麼說，”蕭薛猛地抬起頭看他，一雙眼睛瞬間布滿血絲，幾乎失去了理智般咬牙切齒道，“昨天見麵認不出我的，難道不是你嗎？”
    溫然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愕然，但不到一會就反應過來，端正好態度輕聲道：“是我。”他停頓了稍許，露出了愧疚的表情：“我，我真的很抱歉。”
    這表情誠摯又充滿愧疚，這句話也真摯帶著歉意。
    天知道，午夜夢回時，饑寒交迫時，孩子哭得他崩潰時，他期待眼前這幅場景期待了多久。但在此時此刻，真的親耳聽到這句話，蕭薛卻愣了。
    他依然仰著頭看著他，看著麵前俊美如昔的男人，一時間，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個剛從監獄出來時被告知懷孕的孤立無助的夜晚。
    震驚，難過，憤怒，不甘……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可他心中的苦無人可訴說，心中的怒無處可發泄。
    蕭薛看著看著，心裏的不甘和怨恨再次迅速升騰，湛藍的眼睛隨之越來越紅。就在他心中的怒火瀕臨蓬發時，他懷裏的孩子忽然怯生生地出聲了。
    蕭安安稚嫩的臉上難得展現了害怕的表情，一邊扯著他的衣服一邊雙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爸爸，你別難過啊，安安不在這裏讀書了，你別難過……別和園長叔叔打架……”
    蕭薛聞聲一愣，忍不住低下頭，就對上了孩子天真誠摯的眼神。
    蕭安安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憐兮兮道：“爸爸，是安安錯了……你別難過……”
    蕭薛的心登時酸軟了一半，雖然怒意仍在，可是看著體貼的孩子時眼神不自覺柔和了下來：“不，安安你誤會了，我沒有難過，我隻是……”
    隻是，隻是什麼呢？
    隻是憎恨你生父的一無所知，還是憎恨你的不約而來？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就在這時，溫然解圍了了。
    溫然微微垂下身子，眸光閃閃，臉上露出了難得誠摯溫暖的微笑：“安安，你爸爸沒有生氣，隻是有事情要和叔…”說到這，他忽然有些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索性蕭薛沒有發現，他隻微妙結巴了下就恢複了，“叔叔和你爸爸還有事情要談，你先去外邊和小朋友一起玩吧。”
    蕭安安聞言有些不相信地回過頭看著他，兩人兩雙相似的黑眼睛對視了好一會兒，才被蕭薛倏然慌張的動作打斷了。
    蕭薛看著相似的兩張臉麵麵對視的樣子，心裏複雜的情緒中立馬多了難言的慌張。他連忙把蕭安安轉到一邊，然後抱到門外放下，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便蹲下身子對著孩子道。
    “安安，爸爸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和這個叔……園長有事要商量，你聽話，先去外麵玩。”
    蕭安安站在地上，小臉狐疑地看了一眼蕭薛，又看向蕭薛身後麵帶微笑的溫然，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脆生生道：“你，你真的沒有生安安的氣？”
    蕭薛豎起三根手指，臉上扯出了一抹笑：“爸爸發誓，絕對沒有。”他身後的溫然也點了點頭。
    蕭安安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了好久，直到走道另一邊傳來了幾聲童音“安安，你在哪裏幹什麼”“安安，過來和我們玩呀！新老師給我們買了好多玩具！”，蕭安安循聲望去，就看見兩個小朋友拿著玩具衝他招手，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
    蕭薛目光忍不住變得柔和：“安安，你同學在叫你呢！”
    小孩子的注意力果然容易被轉移。
    聽到蕭薛那麼說，蕭安安這才反應過來轉過頭，又飛速地望了一下兩人，有些躊躇道：“那，那我和貝貝去玩咯……”頓了頓，補充道，“你們，你們不要打架！”
    兩個大人目光愈加柔和了起來，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蕭安安在看到兩人都點頭後，才收住了懷疑，聲音帶著點雀躍道：“那，那我走了，拜拜！”
    蕭薛笑道：“去吧。”
    蕭安安雙眸亮晶晶地點了點頭，然後立馬像一隻興奮的小馬一樣朝著自己夥伴飛奔而去。
    不一下蕭安安就和兩個小夥伴會和，快樂的玩在一起玩耍。蕭薛保持著蹲著的姿勢靜靜地看了好久，湛藍色的眼睛忽然閃過一絲複雜。
    他似乎陷入了內心的爭鬥中。閉上了眼用力搖了搖頭，好一會，才睜開了眼。
    這次，他眼底的溫柔完全被藏了起來，露出了一份堅決。隨即，他站起身關上門，轉身，麵對剛好收起眼底糾結換上溫和表情的溫然。
    兩人視線對上彼此的，卻不說話，莫名陷入了一種靜默的尷尬中。
    好久，溫然錯開了眼，輕笑：“安安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在溫然麵前，蕭薛瞬間從慈愛的父親變成了個易怒的小豹子，嗤笑道：“再可愛都與你無關，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也不會讓他在這個幼兒園繼續待下去的。”
    溫然臉上溫柔的表情褪下，變成了一副被傷到的模樣：“蕭薛，我，我真的很抱歉。”
    聽到他再次抱歉，蕭薛臉上的笑容更加的嘲諷。
    “真好啊，所有的事情，一句輕飄飄的”抱歉”，就想抵掉所有。”
    這聲音沒有先前那麼氣勢十足，卻讓溫然出乎意料。
    溫然斂了斂眸中的光，垂著長長的睫毛，看起來十足的愧疚：“蕭薛，我，你……那天晚上，我真的不是，”
    他還想再說，卻被蕭薛爆喝一聲打斷了：“你不要提那個晚上。”
    溫然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我……”
    溫然還以為這次沒有孩子的阻撓，蕭薛真的會一拳打過來。可再次出乎他的意料，蕭薛居然很快就收斂了情緒。
    他說：“你不需要和我道歉。”
    溫然有些吃驚，忍不住直勾勾地看向蕭薛。他長長的睫毛眨了眨，在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下像兩隻撲朔著羽翼的蝴蝶，然而對麵的人沒空欣賞。
    蕭薛深吸了一口氣，死死攥住還在微微顫抖的手，他依然看著溫然，麵上還是笑著。
    “其實你說，你有什麼錯呢？”
    “你根本不喜歡我，一直以來不過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我仔細想想，其實這一切，再怎樣，都源於我自作自受，與你，又有何幹呢？”
    溫然這下可完全愣住了。
    蕭這個人實在是，太不走尋常路了。
    明明剛才還是一副恨得想揍他的怨氣模樣，才那麼一會，居然又不怪他了？
    溫然看著他，一向幽靜深邃的眸子裏就像投入了一顆石子，蕩起了層層漣漪。
    “你？”
    蕭薛抬頭看了看他：“難道不是嗎？”
    他湛藍色的眼睛帶著深沉的顏色，在陽光的照耀下如同蔚藍的海，表麵風平浪靜，其下卻破濤暗湧。
    溫然尾指微動。
    蕭薛的身高在alpha中是中等偏上水平，但是站在四肢修長的溫然麵前也不過剛剛到他的鼻尖罷了。兩人麵對麵站著，距離不遠不近，但能讓溫然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看清蕭薛這個人。
    溫然自相遇以來，第一次開始認認真真垂眼打量起眼前這張讀不出情緒的英朗俊氣的臉。從帶著複雜情緒的湛藍色眼睛，逡巡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微幹裂的厚薄適中的適合接吻的嘴唇……他緩緩抿了抿唇，說不出心底忽然上湧的情緒是什麼。
    先前還能說是因為蕭安安，但現在，不敢確定了。
    畢竟蕭安安的爸爸，可實在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