楨鈺手撐著頭，深深吐出一口氣。拖長著嗓子，可憐巴巴的問邱八蟬。“邱大哥，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黴啊，她好端端的怎麼賴上我了呢。”
    還沒等邱八蟬回答，楨鈺腦子裏就具現化了一個綠衣裳的小人，大概葡萄那麼大。雖然很小，卻也能辨出其粉雕玉琢，眉清目秀。她插著腰不屑道：“姑奶奶還沒說什麼呢，你小子還嫌棄起我來了。”
    楨鈺沒有搭理她，抓住邱八蟬的手戳到自個腦門上。“你快探探我的神識，那個神靈出現了。”
    邱八蟬無奈，銀光一閃，一隻大手伸進楨鈺的神識中在小人麵前停穩。陶陶蹦上去，抱著邱八蟬的大拇指蹭啊蹭，大聲道：“這手真好看，早知道我就選這位仙人了，才不要你這臭小子。”
    楨鈺被她的聲音震得頭暈腦脹，邱八蟬把耍賴抱著他拇指的小人放到楨鈺神識裏的地麵。小人癟癟嘴，落到地上就一溜煙不見了。
    邱八蟬不慌不忙，彬彬有禮傳音道：“姑娘別見怪，實際上這小子有麻煩了，需要姑娘幫忙，一時心急才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大人大量。”
    楨鈺瞪了邱八蟬一眼。你才是小子！
    對方沒有反應，手指仍然戳在楨鈺頭上，一臉嚴肅。
    過了半晌，楨鈺覺得自己額頭都要被戳出紅印子了，頗有些不耐煩。
    神識裏突然出現了一片桃園，清溪綠草，鳥鳴悠然。
    陶陶換了一件緗色（淡黃色）的瓔珞繡花的半領衣裳。踏上秋千，搖呀搖。兩手抓著繩索，越蕩越高，微風吹起她額邊秀發，愜意萬分。絲毫沒有想搭理外麵兩個人的意思。
    就好像宮裏的娘娘，因為一點不知名的原因讓你跪在殿外幾個時辰，她躺在榻上，慢悠悠撚著糕點吃，高興了才宣你進來。
    楨鈺很煩躁，姑奶奶你這什麼陰陽怪氣的臭毛病？
    這種煩躁就像感冒的人忍不住咳嗽一樣。
    神識外，他兩手收緊握拳又鬆開，緊咬牙關，忍不住煩躁，也顧不得在邱八蟬麵前失態。
    邱八蟬神色不變，他看著神識裏的青青綠草被鮮紅覆蓋，那是代表死亡墮落的曼珠沙華。它們一大片一大片的吞噬著那一抹清新的綠，直至盡頭。
    最後隻剩下昏暗的空氣和滿地鮮紅，身在其中的黃衣少女停下秋千，莞爾。
    “你是怕他受不住妖界的嚴刑峻法，心魔發作才來求助與我麼？”
    “正是，我本想讓姑娘帶我到他心魔所在之處。”邱八蟬遲疑一刻。
    又道：“不過看來我想錯了，心魔如其名，無處不在，隻要負麵情緒引發煞氣，心魔就會迅速爆發，他快忍不住了，沒想到他心魔已如此之深。”
    楨鈺麵色潮紅，流下鬥大的汗珠，瞳孔在黑與紅之間反複橫跳。
    邱八蟬一個手刀打暈他。
    陶陶歎氣。“他現在身在妖界，本就煞氣四溢，容易牽引心魔，一點感情波動都受不了。”
    邱八蟬搖搖頭。“你這樣故意引他心魔發作不太好。”
    陶陶聳聳肩。“誰知道他那麼沉不住氣，真奇怪他以前怎麼和別人相處的？”
    邱八蟬沒有說話，陶陶閉嘴。
    楨鈺醒來的時候躺在邱八蟬懷裏，那人手握拳撐著下巴，發簪被取下，一頭烏發在月光下流轉光華。
    他的臉一半在陰影裏，一半被柔和的月光照著。扇子般的長睫聽話的下彎。一隻手環在楨鈺腰上。
    楨鈺掙紮片刻，放棄，他現在心裏好亂，在他人麵前出醜，那麼脆弱，癲狂。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到妖界就什麼都不對勁起來，仿佛，自己其實就是個妖物。
    為什麼會這樣呢？好像一枚火藥，隨時隨地都可能被點燃。
    他想要掙脫邱八蟬的懷抱，心裏有一種強烈的厭棄，也許真正厭棄的是糟糕的自己。
    但他又貪戀這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所以他做了一個自己也想不到，也無法解釋的舉動——他小心轉過身子，抱住邱八蟬，緊緊地，可以感受到肉體的熱量的擁抱。
    楨鈺被擁抱的人順了順毛。
    楨鈺像一隻流浪在外，異常警惕的野貓，這隻貓本來隻想偷一點睡著的人類的體溫，舔了舔人類的手指，結果人醒了，還給它順毛。
    它一時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該炸毛的拱起背部，嘶啞咧嘴的喵喵叫。還是，別的什麼。
    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
    邱八蟬手掌收攏把他的頭按在懷裏，另一隻手一下一下輕輕拍著他的背。
    楨鈺知道別的是什麼了。
    他沙啞著嗓子說：“謝謝你。”被順毛的貓沒有炸毛，而是又舔了舔人類。
    這樣的溫情氣氛持續了一段時間，楨鈺兩手抵在邱八蟬胸前，他有一種自己是個嬰兒被爸爸哄的感覺。
    真是，挺爽的。
    楨鈺推開邱八蟬道：“好了，謝謝。”
    他正視坐在他對麵，麵容變得柔和的邱八蟬，問道：“我之前怎麼了？”
    邱八蟬桃花眼微眯，瀲灩的眼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慈和。“你心魔差點發作，我加強了封印。你想和我談談嗎？”
    楨鈺身子一瞬間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放鬆下來。“你想和我談什麼呢？”
    邱八蟬雙手交叉放在下巴上，這讓他的嘴唇有點嘟起的感覺。“什麼都可以，隻要你願意。”
    楨鈺躲避他的目光，手交叉握緊，又鬆開，邱八蟬很耐心，什麼都沒說，也不盯著他。
    楨鈺這樣半天，竟然出神的情不自禁的做了隻鴿子的手影。他這才抬起頭來，和立馬微笑盯著他的邱八蟬目光交彙。
    說道：“這是哥哥教我做的手影，以前我們常常玩。”
    邱八蟬用手做了個狼的手影。“這樣嗎？”
    楨鈺驚訝。“你怎麼也會，哥哥教你的嗎？”他又低下頭，神情有些暗淡，原來這不是哥哥和他獨一無二的遊戲。
    “哈哈哈。”邱八蟬笑聲爽朗，楨鈺更加驚訝。
    邱八蟬搖搖頭道：“這是我爸爸教我的，就像我也會這麼大笑一樣，你猜錯了。”
    “是嗎？”楨鈺剛剛想說的話被這一出打消了。
    “你剛剛想說什麼呢？可以告訴我嗎。”邱八蟬道。
    “手影的話題？”
    “對，剛剛被我打斷了。”邱八蟬的笑容裏有些歉意。
    “嗯，就是，我擁抱你的感覺，很新奇，從來沒有過，沒有人給我這種體驗。”
    兩人都知道那個人是誰——崔子苓。
    “你願意談談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堅定，溫暖，安全。”楨鈺回答的斬釘截鐵又簡單準確。
    “是嗎，那這三種感覺哪一種你覺得最重要，最特別，以前未曾有過？”
    “堅定！”楨鈺有些哽咽，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針刺了個洞。
    邱八蟬點到為止，他望望東方升起的太陽，對楨鈺安撫的笑笑。“我知道了，他們要來了，可能現在得談下對策呢。”
    “既然我已加強你心魔的封印，你就不要擔心心魔加強難以控製，除非特別大的衝擊，大概是能讓你三魂中的爽靈丟失，神誌不清，走火入魔的衝擊。但我會護你安危，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邱八蟬語氣誠懇。
    又道：“他們不敢也不能動我，陶陶確實是認你為主，你也會因此受苦，希望你能忍耐片刻，我自有辦法。”
    楨鈺點頭。
    兩人坐在屋內，等著妖兵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