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雪已經下得更大了。
    才轉眼功夫，兩人的靴子已被積雪薄薄地埋掉了一層，連鞋麵也找不見了。狂怒的北風夾裹著冰粒子呼吼著撲麵而來，暴露在外的皮膚有如被刀割過一樣的疼。
    “嘶……好冷好冷！”
    葉荒涼趁機把衣服拉拉好，順便避開了某人關切的視線。
    “還有多遠？”唐雲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出言詢問。
    “呃……”——葉荒涼沒忍心打擊他。
    唐公子多聰明的人，馬上就明白過來了。
    “抱歉，都是因為我……”他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雪不像是馬上會停的樣子，咱們還是快趕路吧。”
    葉荒涼倒是有心走，可一瞥見某人那頭在風中四下飛散的長發，實在是看不過眼。
    “——這會兒都過午時了罷？我剛才打架打得也有點餓了，要不先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等雪小點兒了再說？”他建議道。
    唐雲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任何可以遮風擋雪的處所。
    “我先前一個人在山上住的時候，曾經蓋了個小茅屋，離這裏倒是不遠。”葉荒涼又道。
    唐雲本就心有愧疚，聽他這樣講，當然表示同意。
    葉荒涼來了勁，於是閃身在前麵帶路。
    “唐兄你是不知道，當時我建這屋子有多不容易，想找點趁手的材料都是艱難。多虧了我心敏手疾，須臾立成……”他一邊走、一邊眉飛色舞地說道。
    幸好遇上千載難逢、一開口就吃一口雪的天氣，成功讓葉幫主閉了嘴。
    兩個人迎著風雪在山道上艱難地行進，過不多時，一座小小的簡陋茅屋出現在眼前。
    “到了到了，就是這裏！”
    葉荒涼興奮地指著它給唐雲看，後者腳步一頓，臉上流露出一種不可為外人道的感慨。
    ——這房子於其說是茅屋，還不如說是用樹杈簡單圍起來的柵欄蓬子。上麵的“屋頂”早已經被掀翻幾處、破敗不堪，雪片甚至可以從那寬大的縫隙之中自由飄落。幾麵牆則是用粗一點的枝幹紮著樹皮綁係在一起的。總之，看起來四麵通風、夏曬冬涼，不愧為葉幫主能做出來的東西。
    葉荒涼倒是一點都不嫌棄自己的傑作，推開那扇吱吱呀呀響著的門當先走了進去。
    “果然還在，果然還在……”
    他一臉興奮，回頭招呼唐雲進來。
    “唐兄，你莫要看這裏破敗，當初我剛到荒涼山落腳的時候，這裏可是我唯一的藏身之所呢！”葉荒涼得意地笑道，“也怪我不好……當初搬家搬到山洞裏去，應該把這裏重新修葺一下，平時出來打個獵、散散步其實倒也住得。”
    唐雲的身材修長，茅屋的頂蓬卻甚是低矮，從門口進去的時候免不了要俯下身子。待到進去之後也隻能低頭躬身、連站也站不直。
    “呃……”
    葉荒涼看見唐雲彎著腰站在那裏的局促樣，臉突然紅了——許久不來，倒是忘了此處有多寒磣了，居然還獻寶似的給這個人看，當真打臉。
    其實他倒是小看了唐雲，後者雖生於世家，但一向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眼下環境雖然惡劣，但多年來的教養也能讓他一樣安之若素。更何況，此刻他心中恐怕還是好笑的成分居多，能看到某人尷尬，實在是人生一大樂事……
    葉荒涼從背囊裏找出塊毛氈來罩到頂蓬上，用繩子在四個角上紮牢，總算是把屋漏的部分給暫時遮住了。唐雲也見樣學樣，找了塊沒有積雪的空地，把自己背囊裏的毛氈翻出來鋪到地上、盤腿坐下。
    “你不是餓了麼……快吃吧。”唐雲拿了隻饅頭隨手遞給葉荒涼。
    葉幫主其實自己也帶了幹糧，但眼見著麵前的這雙纖長玉手，不知為何竟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出去。與那冰涼的指尖輕輕觸碰的瞬間，隻覺心頭驀地一跳。
    兩人席地而坐，低頭啃著饅頭喝水、靜靜地咀嚼，相互之間並沒有話。
    葉荒涼吃完了自己手裏的那份，抬頭忽見邊上那人仍是披頭散發的樣子，心裏有如幾千隻螞蟻在那裏爬來爬去。
    “你這樣吃飯，把頭發都要吃到嘴巴裏去了……我幫你梳起來？”他忍不住說道。
    唐雲微微一怔，口中不由自主地說好。
    葉荒涼由坐姿改雙膝跪地，蹭啊蹭地挪到唐雲身後。
    他張開五指輕輕插進唐雲的頭發，眼前情不自禁又浮現起那日在溪邊看這人沐浴的情景……果然還是那樣又黑又亮、光可鑒人，摸上去也柔軟順滑，像極了本尊的性情。若說有什麼可惜——便是剛才被辣手剪去的那一小束，鋪灑在肩後的頭發長短不一，看上去實在叫人心疼。
    “幹嘛非要剪頭發，難道就不用不能用別的東西替代麼？”葉荒涼忍不住埋怨道。
    唐雲沉默了片刻。
    “——身體發膚皆可用……割塊皮肉下來替代倒也使得的。”
    葉荒涼手一抖。
    “當……當我沒說吧。”
    他暗自歎了口氣，於是專心致誌在手上的事情。好不容易把那人的頭發梳理好，短發也想辦法紮進了發髻裏麵，然後轉吧轉吧拿發帶束了起來。
    “沒你原先紮得好，不過也湊合了。”葉荒涼頗為滿意的左看右看——這家夥就是要打扮得齊齊整整的才招人，眉眼鼻唇，仔細看竟沒有一處不透著精致的。
    屋外風雪連天。
    從門縫裏看出去，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模糊，竟已無法辨認五米開外的景致。
    “早知道就不在中途改道了，如今倒連累你還受了傷。”唐雲頗感歉意地說道。
    “沒事沒事，反正我皮糙肉厚經打得很……”葉荒涼滿不在乎地揮揮手，“以前小時候常青山也常打罵我，受傷出血之類的乃是常事。”
    “常青山經常打罵你？”唐雲微微皺眉，“是為了什麼？”
    “有時候有緣由、有時候沒緣由……”葉荒涼自嘲地笑道，“總之打完了就把我泡在個臭烘烘的藥桶子裏麵、一泡就是幾個時辰。”
    唐雲一怔，“他經常把你泡在草藥桶裏？”
    “可不是嘛，常青山在這方麵絕對有怪癖……”葉荒涼頻頻點頭道，“有好幾次我身上的皮膚都叫那藥水弄得起發泡了，這才把他嚇得住手，隻是過一陣子又換了別的藥水在我身上試……師兄弟們都說那是師傅格外疼愛我，想為我試煉筋骨。可歎傻缺如我，聽了之後好不喜歡，還著實得意了一陣子。”

    作者閑話：

    重感冒兩天停更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