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荒涼見狀有異，立刻本能地護在了唐雲身前，警惕地四下戒備起來。
    奇怪的是，那悚然的叫聲隻響了一下便即停止，駭人的尾音在空穀中回蕩了良久才漸漸湮滅，也不辨是從東南西北哪個方位而來。葉荒涼又側耳傾聽了會兒，四周除了大風過後枝椏斷裂的哢嚓輕響之外，隻剩一片死寂。
    他轉身看向唐雲，後者總算從緊繃的情緒中鬆懈下來，身上已經是汗濕重衣。
    “剛才……”葉荒涼猶疑地開口。
    “它就在附近。”唐雲沉聲道。
    “什麼在附近？”
    葉荒涼不得要領。突然，腦子裏靈光一現——
    “你說的……莫非是山嬰？”
    唐雲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支棍，指尖卻在微不可見地顫抖。
    “怪不得我聽那動靜覺得有點耳熟……”葉荒涼皺眉道，“這鬼東西上次不是被燒死了麼，怎麼又跑這兒來啦？”
    “是因為我……”
    “因為你？”葉荒涼詫異。
    “不錯，”唐雲望著遠處白皚皚的雪地，“這靈獸是循著我的蹤跡找上門的……但凡我還在此地停留一刻，它就決計不會離開。”
    葉荒涼一直在旁邊注意他的一舉一動，試圖從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找出丁點兒恐懼或是焦慮的痕跡，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你不要擔心……有我在，必能護你周全。”葉幫主信誓旦旦地表示。
    唐雲淡淡一笑，“看天色待會兒可能要下大雪，咱們還是繼續走吧。”
    葉荒涼有點猶豫。
    他一向不是個相信靈異鬼怪的人，可自從聽說了唐門與這山嬰的淵源，也忍不住開始瞎琢磨。一想到眼前這人有可能被靈獸所害，便恨不得立刻將他帶回山洞、安個大鐵柵欄保護起來，人畜勿近。
    “葉幫主？”神仙哥哥又在催了。
    唉，也罷——
    葉荒涼心道，大不了我搶先一步把那玩意兒找出來殺了……反正我孑然一身、無父無母，以後老婆孩子什麼的估計也不會有。靈獸要是來索命隻管找我一人便是，總比眼睜睜看著這家夥死後被剖屍好吧？
    想到這裏，他整了整背上的箭囊，展顏笑道，“咱們這就上路，可不能被那幫小子比了下去。”
    說罷，轉身用力一撐支棍，向前邁步而去。
    ……
    下坡的時候有了雪板的幫忙倒是十分順暢。轉眼又走了一裏多地，地勢漸漸平緩，腳上再安著倆大木頭板子倒反而累贅了，於是他們索性把雪板拔了放進背囊，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裏跋涉。
    唐雲一邊走、一邊細心留意著兩側的植被。
    葉荒涼偶爾扭過頭看見他的動作，不由笑道，“唐兄你這是在做什麼，難不成已經發現了什麼野獸的蹤跡？”
    唐雲搖搖頭，隻是繼續依靠著山壁往前而行。走著走著，竟然從右手邊一條羊腸小道分開出去，把夜荒涼獨自甩在了前頭。
    葉幫主走了一陣子忽然聽不到後麵的踏雪聲，這才發現人不見了，忙回轉身找著人跟他一起。嘴裏忍不住叨叨，“我說唐兄啊，你不是說前麵有野獸的巢穴嘛，怎麼又往這岔路上跑……再過去就是峭壁了，決計是不會有什麼動物在那裏築巢的。”
    唐雲也不理他，一個勁悶著頭往前。
    ——腳下的路已經開始漸漸往下傾斜。放眼望去，四周一片冰雪覆蓋，也不知道哪一腳下去就有可能踩空。山頭上又是光禿禿的沒有什麼樹木遮擋，這要是一個失足跌下山崖，那可就真是直落黃泉了。
    葉幫主心驚肉跳地跟在後麵，隻想著萬一唐雲出事如何出手一把將他拽住。不過還好，唐公子終於在離崖道口幾丈遠的地方停下，手裏摸著岩壁上不知個什麼東西，臉上竟露出了難得的歡喜之色。
    葉荒涼忍不住好奇，湊過去跟著看。
    隻見那滑溜溜、光禿禿的山石上居然長了一簇翠綠的植物，枝芽從那岩壁的縫隙裏硬擠出來，在這大冬天裏竟也莖葉茂密、不見頹勢。尤其是中間開出來那一朵淡紫色的小花，色澤嬌豔欲滴，宛如一片銀白世界中的仙子。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冬天還開花？”葉荒涼忍不住驚歎道。
    “這叫晶蓮，本就隻在冬天開花，春天就該萎了。”唐雲的臉上帶著鮮見的喜悅，“我找它已經找了很久了，今日總算是得償所願……
    葉荒涼狐疑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間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還說什麼自幼喜愛狩獵！我看你就是為了找晶蓮，才特地出來跑這一趟的吧？”
    唐雲微微一笑側頭看向他。
    “獵人狩獵大凡是飛禽走獸，我們醫士狩獵自然是獵這奇花百草。術業不同、本質卻都是一樣的。”
    葉荒涼見他一麵同自己說話、一麵用一隻手輕輕覆蓋在晶蓮的葉瓣之上，心知他對此物十分珍惜，心中不由大奇。
    “你肯為它花那麼多心思，這草藥到底有什麼奇異功能？”
    “天下百草，各有所長。所謂奇異功能，不過是開方子的郎中用藥對症罷了……”
    唐雲淺淺一勾嘴角。
    “隻是我自幼解讀醫書經卷，曾經看過一張古方，其中必得以晶蓮一味入藥。奈何晶蓮此物生性高潔、擇地而棲，我找了很多年一直沒有找到，如今在荒涼山上見到了它……這也算是托了葉幫主你的鴻福。”
    “你怎麼知道能在這裏找到？”葉荒涼好奇地問。
    “葉幫主可還記得，在下初來乍到之時曾與貴幫的各位俠士在地裏務農麼……”唐雲眼中噙著笑，“那時我便發現荒涼山腳下竟然遍布著野櫻草。野櫻草與晶蓮同根雙棲，找到了它，晶蓮必也就不遠了。”
    葉荒涼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人家當時在地裏東翻西翻，拔高梁、毀莊稼的那些舉動並不是嬉鬧玩耍，而是正經為著探尋草藥的蹤跡！這麼久了也從沒跟自己交代一句，山上山下卻早已摸了個透。這人做事還真是有條不紊、滴水不漏……
    唐雲從懷中取出一把很小的鏟子小心翼翼的將晶蓮從岩壁之中連根刨起、裝入一個隨身錦囊之中。
    “你這是準備回去再移植？”葉荒涼問道。
    唐雲點點頭，“晶蓮十年方開花一次，且花期轉瞬即逝。取其入藥尚需等待其花開最盛之時，我若就這樣把它摘了就是毀了它的靈根，實在是暴殄天物。”
    葉荒涼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咋舌：還好自己沒有做醫生，這些人的講究還真特麼賊多啊！
    唐雲心下十分喜悅，不由得話也多了幾句，字裏行間竟把之前山嬰之事拋到了腦後。葉荒涼難得見他如此興奮，情緒自然高漲。兩人一路往回，邊走邊聊，竟把此行的初衷忘了個幹幹淨淨。
    走著走著，葉荒涼突然揮手叫停。
    ——前方不遠處，雪地上稀稀拉拉留下兩行野獸的足印。
    葉荒涼蹲下來查看了一下，不禁皺眉道，“這好像是熊瞎子，一大一小、倒似是母子出來覓食，我們可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