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荒涼很想跟這些姑娘們好好解釋一下，無奈還沒張嘴，一柄長劍便已刺到了麵前。
    唉……那就打吧。
    他將唐雲往後一推，隻身跳出門外。
    若論武功，再來幾十個葉荒涼都不會放在心上。可對方偏偏都是些女子，出手之時未免就有些束手束腳了。比方說——本來打得好好的，突然就有人叫“啊，他碰到我胸了！”，再過一會兒又有人喊“淫賊無恥”，嬌叱之聲不斷從四麵八方傳來，實在擾人心神。
    葉荒涼與她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自然不能真的下殺手。舉手投足間稍一猶豫，便常常錯失了先機。
    最麻煩的是，他還得照顧到那位唐公子。
    那些女人看出唐雲不會武功，便都刻意朝他身上招呼。葉荒涼在一片刀光劍影之中來回奔波救駕，不可謂不辛苦。
    葉荒涼這邊打得正熱鬧，忽聽背後傳來一聲驚呼。卻原來簷下垂落一條金環黑尾的毒蛇，正盤曲著身體向一素袍女子吐信，形狀甚是可怖。
    唐雲上前一步，揮袖將蛇驅退。
    誰料那剛才還在求救的女子竟突然乘機偷襲，一翻腕長劍斜地裏猛地刺出。唐雲向旁邊一閃，躲過了劍鋒卻沒躲過她的纖纖玉手，當胸挨了那女子一掌。
    “小心！”
    葉荒涼衝過去將那女子震開幾米遠，背上起了層冷汗。
    唐雲皺眉捂住前襟，胸口悶痛難當。
    葉荒涼一瞥之下，心底一股怒火陡然升騰起來。
    他此時再也不肯手下留情，身形如鬼魅般從眾人身邊掠過，隻聽一陣陣清脆的響聲和哀嚎，眾女手中的長劍已盡皆被折斷，胳膊也被人卸脫了臼、無力地垂在一旁。
    “好你個惡賊，竟敢偷襲傷人！”為首那年長女子惡狠狠地說道。
    葉荒涼冷哼了一聲。
    “有趣……賊倒反過來叫別人是賊了。”
    一個女子咬著牙自行接回了關節，衝上來就要再戰。葉荒涼淩空彈出幾指，用真氣擊中她兩側的肩井穴和內外膝眼，女子登時軟軟跪倒，不能再動。
    這時，適才被劍氣掌風擊散毒物也重新聚集過來，將眾人團團包圍。
    葉荒涼抱起唐雲從大門飛身掠出，輕輕擱在地上。
    “你把我弄出來，她們會死的。”那人說道。
    “正合我意……反正裏麵那些也不是什麼好人。”葉荒涼冷笑。
    唐雲忍著痛勉強往回走了幾步，葉荒涼看著實在別扭，隻得走過去扶住他。
    “活該你受傷……不長記性！”
    唐雲微微一笑，突然轉向裏麵喊道：“林先生，得饒人處且饒人。她們既已受製，你又何必一定要她們的命呢。”
    半天——
    從大廳的角落裏傳來一陣陰測測的怪笑。
    葉荒涼忍不住捂起耳朵，暗自發誓要是這家夥再這麼笑下去，自己一定把他給揪出來舌頭割掉。
    “不愧是唐門的未來家主，我的這些寶貝們怕你怕得緊呀……”那人終於不笑了，可說話的聲音依舊陰陽怪氣，像被什麼東西掐了脖子似的難受。
    屋內眾女聽到“唐門”二字，突然紛紛轉過頭來緊盯著唐雲看，眼神既驚且喜。
    “你……真的是唐門的大公子？”為首的素袍女子謹慎地問道。
    葉荒涼生怕她們使詐，忙向前一步站在唐雲的前麵。
    “若您真是唐大公子的話，剛才實在是對不住了！”——女人開始跟你講道理，太陽從西邊升起。
    唐雲淡淡地掃了她們一眼，“蕪蘭劍派一向獨立於世，如今卻又為何？”
    眾女被他道破身份，心下更是確定了此人身份，不由得狂喜。當下竟有幾個人掩麵輕輕啜泣起來。
    ——這就給弄哭啦？！
    葉荒涼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唐雲，心道這些世家子弟鬼名堂還真是多，撩起姑娘來一套一套的啊……
    “唐公子，我們姐妹一路南下就是為了尋訪唐門……”素袍女子突然恨恨地看了一眼壁角處，“當然，也是為了追擊林牧這狗賊！”
    “他到底是怎麼你們了？”葉荒涼忍不住插嘴問道。
    眾女齊刷刷掃過來一排冰冷的目光。
    葉幫主突然想起來，剛才結的梁子還沒散呢，目前自己也屬於她們的仇家之一。
    “你們尋訪唐門有什麼事？”唐雲問道。
    為首的素袍女子輕輕作揖，“家妹不慎被鬼書生所害，眼下生命垂危，懇請唐公子施以援手……”
    “慢來慢來。”葉荒涼又忍不住插嘴了，“你們剛才恩將仇報把唐兄打成重傷，如今卻又求他救你妹妹？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眾女相互對視片刻，忽然一齊跪下向唐雲磕頭。
    “唐公子恕罪，我們是把你當成了林牧的同夥，這才……”為首的素衣女子伏首，泫然若泣。
    唐雲示意她們起來，問道：“令妹現在何處？”
    “啊，她就在馬車上躺著呢，唐公子請隨我來！”素衣女子一聽他鬆口，立時喜出望外。
    唐雲受了傷走不快，慢慢地跟著她走到一輛馬車跟前。
    素袍女子撩起簾子請唐雲上車。
    葉荒涼覺得——
    嗯，他就是覺得——
    有什麼地方不對……
    正在這時，從天香樓的大廳裏飛出一隻巴掌大的蠍子，烏黑鋥亮，緊緊咬住了素袍女子的脖頸！——與此同時，一枚匕首也從葉荒涼的手中飛出，直插入她的咽喉。
    那女子兩眼暴突、喉間咯咯作響，頃刻間便氣絕身亡！
    廳堂內眾女見到此情景，個個麵露凶狠要上來搏命。
    突然，牆角裏哨聲一轉，曲調變得無比激揚熱烈。
    地上的毒物收到主人的指令，殺氣畢露，鋪天蓋地地向眾女席卷而去。一時間驚叫、哀嚎聲不絕於耳。
    葉荒涼急忙跑到唐雲身邊，把他從馬車旁拖開，然後撿起地上尚未燃盡的火把扔到車上。
    明亮的火焰從幔帶上燃起，漸漸越燒越旺，濃煙挾卷火舌囂叫著吞沒了整個車身。
    忽聽車廂裏麵傳來一聲詭異淒慘的嚎叫，也說不清楚是人是鬼。饒是葉荒涼膽大包天，也禁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他回頭向唐雲看去——
    隻見那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衣裾隨著夜風輕舞飄揚，眼神像也是被這火苗點著了……
    “唐兄，你還好麼？”葉荒涼忍不住問道。
    那人輕輕歎了口氣，沒有作答。
    ……
    再回到廳堂之上，一切已歸於平靜。
    葉荒涼看著一地的屍首，頭皮有點發麻。若不是身邊的護身符唐公子還在，他真有可能當即轉身就跑。
    “林先生，”唐雲提高聲音說道，“能否請你出來相見？”
    角落裏傳來熙哩嗦囉的動靜，葉荒涼下意識又自動護在了唐雲前麵。
    不多時，一個麵色慘白的青年男子從陰暗的角落裏施施然走出來。他身上穿了件灰毛不土的破褂子、頭戴方巾，走起路來搖頭晃腦，還居然真有點窮秀才的大家風範。
    連葉荒涼都不得不承認，這人比他想象中長得好看多了。
    “你就是鬼書生？”
    林牧白了他一眼，“免貴姓林。”
    “林先生，您剛才為什麼要救我？”唐雲看著他的眼睛。
    鬼書生呲牙一樂，“好歹你們也算幫了我，怎能見死不救？”
    “那蕪蘭劍派到底是怎麼回事？”唐雲又問。
    “唉……”——說到這些女人，林牧簡直是未語淚先流。
    “她們從關外就一路跟著我，開始先用女色引誘、不成又一路截殺。我在青雲觀設計除掉了一兩個人這才脫身，誰知又在這九龍鎮被她們追上來……”
    “所以你就想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天香樓擺下陣法守株待兔？”葉荒涼問道。
    “不錯。”林牧點頭。
    葉荒涼最感興趣的還是馬車裏那怪物，忍不住盯著他再三追問。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鬼書生露出難得一見的正經表情，“不要看、也不要聽見。因那畜生乃是專為唐家而來的。”
    葉荒涼一怔。
    “你說的可是山嬰麼？”唐雲問道。
    “唐公子果然家學淵源。”林牧忍不住讚歎道。
    “——什麼山嬰？為什麼專為唐家而來？”
    葉荒涼一腦門子霧水，左看看、右看看，可惜沒人願意搭理他。
    這時候，迷藥的藥效漸漸過去，二樓的男女老少紛紛醒轉。
    隻可憐這些鄉民百姓，眼睛一睜開就看見底樓大廳裏屍橫遍野，偏偏還沒一個是好死的模樣。膽子小的，不禁嗚呼哀哉一聲，再次暈厥了過去。
    葉荒涼歎了口氣，隻得放出訊號召集幫中弟子過來收拾爛攤子。
    其實之前下山來的那批人也並未走遠，隻是見著天香樓被毒蟲包圍的可怖情景，嚇得躲進了鎮上老百姓的家裏。此刻既已平安無事，一聽到幫主的號令，便紛紛出來領命。
    葉荒涼讓他們把楊、宋二人抬上板車運回幫裏，自己則騎著馬跟唐雲一路慢悠悠地溜達到山腳下。
    剛想上山，突見亂石後有黑影晃動。
    葉荒涼無奈地說道，“別躲啦，出來吧……”
    鬼書生立刻從善如流地現身了。
    “林先生，你想怎麼樣？”葉幫主今晚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歎氣了。
    “這還看不出來嗎？”林牧聳聳肩，“我想加入貴幫。”
    “不行。”——七殺幫的幫費已經很緊張了，葉荒涼可不想隨隨便便撿個吃白食的回去。
    “哼，還說什麼名門正派……”鬼書生不屑道。
    “您是不是對敝幫有什麼誤會？”葉荒涼嘿嘿一笑，“七殺幫從來就不曾自詡是什麼名門正派……雖不害人，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肯收的。”
    “那什麼樣的人你才肯收呢？”
    “至少也得是走投無路，重傷亟待救助的江湖朋友。像您這樣……哎哎哎，你幹什麼？！”
    ——葉荒涼還沒說完，隻見林牧手起刀落，把一柄鋒利的匕首直接插進了自己的大腿。
    葉荒涼：……
    唐雲：……
    最後還是醫者仁心的唐公子翻身下馬，撕下衣襟把鬼書生的血給暫時止住了。
    葉荒涼簡直無語。
    “現在我也算重傷亟待救助的江湖朋友了吧？”鬼書生呲牙裂嘴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