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這種老油條能尷尬一時就不錯了，他很快就坦然了，還威脅道：“這麼熱的天，別再靠過來了，否則你就自己回虞國去，我去找剩下的部分。”
    風停奕瞬間消停了。
    “小王爺以前有沒有出來過？”季行跟袁歌聊天。
    袁歌還在尷尬和羞愧中，一時沒聽清他說什麼，“啊”了一聲。
    季行也不生氣，又重新問了一遍。
    他回答的時候都是滿含遺憾的，“不曾出來過，最多也就去過離弁津不遠的行宮住過幾日，我父皇不讓我出去，怕我惹事。”
    季行點點頭，又奇怪道：“我看你乖巧聽話，不像是會惹事的啊？”
    袁赭突然笑了一聲。
    袁歌猛然看向他，然後又自己飛快地轉開視線，看著季行道：“看是跟誰在一起吧，我十二歲的時候一定鬧著要跟我皇兄去江州，我父皇不允，我就帶著宥頤偷偷跟去了……”然後他卡著了，因為有點尷尬，尤其是在他皇兄麵前，他記得那年袁赭沒有按時完成任務，把他和顧宥頤送回弁津才又折返回去。
    季行笑笑，問：“然後呢？”
    袁歌尷尬不已，但是人都問了，他又不好不答，“我跟宥頤一直跟在我皇兄後麵，那個時候我對馬有點恐懼……”
    十二歲那一年剛好就是袁歌在馬鞍上放針想要紮袁赭，結果紮到他自己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父皇已經開始鍛煉袁赭，所以就讓他去江州治理一下水患，袁歌聽到後一定鬧著要跟著去，他一直天真的以為，治理水患無非就是讓工部的人計劃一下，該堵的地方堵，該疏的地方疏，再發放一下災糧，就這麼簡單的事情，其實他也可以做。
    所以袁赭出發沒多久，他就帶著顧宥頤跟上去了，隔了大概一個時辰的距離，袁赭一直沒發現他們，顧宥頤又是博覽群書的，大體方向總能找到。
    那也是他第一次認識到百姓的日子有多難過，往往都會有人成群結隊的往沒有受災的地方跑，往弁津方向的尤其多。第一天遇到的時候，他一時沒忍住給一個老人拿了一塊幹餅，就是這一塊幹餅，他們被一群災民追了大概有三裏地的樣子，也幸好他們有馬，但是那段時間他自己不敢騎，隻能跟顧宥頤共乘一騎，他們騎馬走大路，那些災民就往小路追，好幾次都感覺要被追上了，也虧得顧宥頤馬術不錯，也夠沉著冷靜，他們才能跑出來。
    之後兩人又走了半天，感覺像是過了幾個月，袁歌每次問顧宥頤他們到哪了，顧宥頤的回答都是一成不變的弁津城外。
    那天傍晚的時候，他們經過一片樹林，遠遠的就聽見林中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袁歌當時還被嚇懵了，小話本看多了，以為他們撞上了什麼山林精怪，顧宥頤比他沉穩很多，因著袁歌的身份，不敢讓他去冒險，於是讓他自己一個人在外麵等著，他進去看看。
    袁歌自然不同意，一方麵讓他一個人在這他更害怕，另一方麵，他也不放心顧宥頤。
    顧宥頤拗不過他，隻得答應，簡單交代了幾句，就帶著他往林中去了。
    兩人躲在灌木叢後麵看到了，令袁歌畢生難忘的一幕，一群枯瘦如柴的男人，圍在一個大概十歲多一點的孩子旁邊，那孩子太瘦小了，根本看不出實際年齡，隻見他全身被脫得一絲不掛，被綁在一口鍋旁，鍋裏燒著滾燙的開水。
    孩子眼中滿滿的都是驚恐和絕望，哭聲歇斯底裏。
    兩人都明白了這些人想幹什麼，兩個十二歲的小少年，即使不愛習武，可總還做過浪跡江湖，行俠仗義的夢。
    袁歌當時害怕得要死，但是憤怒一時間蓋過了恐懼，他又是衝動的性子，不可能做得到像顧宥頤一樣，謀定而後動，他幾乎是瞬間就衝出去了，口中還大喊著，“放開那個孩子。”
    “你真的這麼喊了？”原本聽故事聽得認真的季行突然打斷他，臉上的表情莫名無比。
    袁歌不好意思的點點頭，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做“英雄”，雖然沒成功，但是季行的表情，他實在看不懂，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問，“怎麼了，這樣喊有什麼不妥嗎？”
    季行憋笑憋得辛苦，但是這麼嚴肅的時刻，又隻能忍著，眼角泛紅，催促道：“沒什麼不妥，你繼續吧。”
    袁歌看向袁赭，發現他臉上也少見的帶著笑，更是不解了，到底是哪裏好笑，還是他想當英雄這件事就很好笑。
    袁赭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他以前生活的時代有一句話，人人會說，而且特別非主流，“放開那個女孩，讓我來。”
    不過季行……袁赭目光在季行身上停留一秒，然後又撤回，哪怕真有這麼巧的事，這人跟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他們也不可能成為盟友，這人對自己的不喜他能很清楚的感覺出來，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
    袁歌這樣的武學渣子，別說那群男人，他可能連那個瘦弱的孩子都打不過，最後的結局就很顯而易見了，他不僅自己被抓了，還因為他視線總往顧宥頤的方向瞟，連累顧宥頤也被抓了。
    那群人看到他們簡直是高興壞了，因為兩人都秀氣白皙，他們還一度以為這是兩個“少女”，還動過要把他們買到青樓的打算。
    “那後來你們怎麼脫困的？”季行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往往都是在關鍵時刻問一兩個問題，引導他繼續說下去。
    “後來，”袁歌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袁赭，小小聲說，“我皇兄把我們救出來的。”
    袁赭其實離他們挺遠的，但是又接到袁清洹的信，知道自己不省心的小皇弟在自己後麵又沿路返回去找，然後把他倆都救了，還順帶著救了那個孩子。
    就因為這個，袁歌還曾經動過想再次跟他和解的念頭，當然也就是他自己想想，袁赭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
    那個孩子被袁赭帶走了，袁歌好幾次都想問，後來那個孩子怎麼樣了，但是因為兩人一向不和，所以他一直找不到開口問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