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拾歸 第四十一章 漸消篇之水塔花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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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陌白及照常去買來早點,給使君子送到房中,卻不想蹤恒也做了一樣的事,且他向來大大咧咧,也不敲門,“砰”一聲就闖進了使君子的客房。
“啊,師…師父。”蹤恒看到陌白及,一臉目瞪口呆,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這麼大動靜一出,使君子瞬間驚醒,看到他手裏的豆汁險些撒了,忙飛撲過來托住,“縱橫,別浪費啊。”
“紫君兄,你……”蹤恒看看身著裏衣的使君子,再看看陌白及手裏提著同樣的包子豆汁,明顯不知道如何反應。
“我?我和你們掌門……啊!掌門!!!你還不快跑,掌門來抓我們了!”使君子神色浮誇,編了半天,決定還是把人先唬走為好。
“啊,哦哦哦!”蹤恒醒悟,扭頭就走,提著包子和豆汁,跑得洋洋灑灑。
“哈哈哈,你怎麼會收這麼個入室弟子啊。”使君子笑著接過陌白及手裏的豆汁,坐在桌旁問道。
“你不認識他了?”陌白及也坐下看他。
“啊?”使君子一愣。
“平苼,蹤恒。”陌白及道。
“哦哦,是他,這名字還是我取的呢。都怪當初想得太久,取得太文氣,我都不習慣了。”使君子恍然大悟,“那我昨日遇到的是平苼。”
“咦,白及,你為何要將那兩個孩子,一個放在南陌,一個放在北恒呀?”使君子說道。
陌白及卻不想答他。
使君子對陌白及這樣子習慣得很,也不再問。
吃了一會,使君子想起和蹤恒來的目的,若有所思,看向陌白及問道:“白及,這何生殿主重新作惡的消息,是你放的吧。”
“是我,我要驗證一件事。”陌白及回道。
“白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事到如今,使君子隱約有感,百年前的事很不簡單,他好像陷入了一個局裏。但他又覺得,之前的每一步,似乎都是他自己走的,也說不上有人逼他,所以他一直無從下手。
“我替不了你。”陌白及答道,這句有些沒頭沒腦。
使君子聽得一愣,然後反應過來這話,是他自己在何生殿說的,不禁心道:‘怎麼這人連這句話也記著了?’
他隻得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事,還是得我自己去找答案?”
陌白及略一點頭。
“那我來說說,你來看看對不對。”使君子道。
“嗯。”陌白及道。
“我的小師弟…”時隔多年,使君子提起不幸身死的小師弟,依舊滿心沉重,“他是被秦艽推下幽境的。”
“是。”陌白及道。
“秦艽是有人指使的。”使君子繼續說。
“是。”陌白及道。
“相繇害了雲微煙,風夕渡,嫁禍給我,引起道人圍攻何生殿,讓我對世道越發不滿。”使君子道。
“還有。”陌白及道。
“還有?”使君子問道。
“君子你有沒有發現,除了我,雲微煙,風夕渡,那時並無人確切知道你就是何生殿主。”陌白及喝了一口豆汁。
使君子心中一轉,是了,那時四大山門都在為陸吾之事煩憂,並分不出心來管他這個橫空出世的何生殿主,而那時絡繹不絕來討伐他的道人,大都是沒見過使君子的人。
“雲微煙、風夕渡應當立時被相繇害死了,所以不會傳出去。你是說那日,火燒北恒山!不,是從那兩個叫囂的道人開始,見我直呼其名、毫無驚色。這些人,都是被安排的?”使君子恍然,手指慢慢收緊。
陌白及點頭不語。
“是誰?是誰要這麼做,相繇?”使君子拍案,怒意頓起,這一步步,將他心性擾亂,把他逼入絕境的究竟是誰。
“我替不了你。”陌白及卻還是那句話。
使君子陷入沉思,多年前的陰謀像一張密密的網,不知何時就已經將他收在網中,他一步步走,網就一步步收緊,直到他魂飛魄散。
但他突然心裏一動:‘不對啊,若是就想讓我死,何必要費這麼多周章?’
使君子暫想不出,就直接問道:“白及,你都知道了麼?”
“尚且有事需要確認。”陌白及答道。
‘那他就是確認了七成了。’使君子心道,然後他又問:“你要帶我去確認了是麼?”
“嗯。”陌白及點頭,忽而抬眼定定得看著使君子:“此諾重。你惑,我必有解。”
陌白及的麵色還是那般平靜,但這份不動聲色下有著多大的力量,使君子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到了。
使君子一時梗在那裏,心中頭一回為自己的名字感到萬分羞愧,不知何時的一頓胡寫亂畫,讓人家一個真正的正人君子記了一百年,到如今還在履行。
而這一百年,他自以為仁至義盡,撒手人寰,不問世事,卻要陌白及苦心孤詣,不知用了多少方法,花了多少心力,去尋求那個真相。
使君子心中亂跳,慌亂間拿起了陌白及的豆汁,貼住猛喝。
‘你還真是個救世主啊,但這份人情,我要何時還的清呢。’
微涼的豆汁一道道灌下去,在發著熱的身體裏闖出一條通徹的細流。太陽已然在空中懸了許久,道道耀眼的陽光打進屋子裏,將一切照得透亮。
半晌。使君子的心跳漸漸平穩。
“白及。”他開口,語氣平靜,目光不再躲閃,也同樣直直地迎著陌白及深深的眸子:“那長橋也是你建的吧,咱們,去走一走?”
陌白及聽了,回得不快不慢,“好。”
白天的水塔花橋比晚間多了一份明媚。
長橋未做拱形,而是平鋪直敘,直接就連到了何生殿前。無論是岸上的人,還是殿裏的人,隻要一眼,就能遙相對望。
青石板一段一段鋪就,及腰的圍欄刷著清漆,長橋上方鋪了人字瓦,用一個個圓柱在兩邊撐立起來。如此,這橋上,無論風雨,都是好歸處。
一路走在水塔花橋上,使君子出奇得安靜。他一步步地踏過每一塊青階,完整得走過長橋,走到何生殿門前,但沒有進去,再不緊不慢地走回來。整段路,行了三刻,他都沒有說一句話。
眼看長橋就要走完,陌白及開口道:“你在想什麼?”
使君子似乎是沒想到陌白及會問,臉上有輕微的訝異之色。他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覺得人,真的是會變的。”
使君子在一處欄杆停步,手摩挲著木柱上的一塊被細細填埋過的紋路,似乎細細斟酌了很久:“我以前可能會想,我走在這長橋上,別人也走在這長橋上,看著一樣的景色,心裏的感受是不是也都一樣的。
但是呢,世上又能有多少人能站在這橋上看景?
能看到,就很好。”
使君子故意說得彎彎繞繞,轉頭見陌白及看向他的眼帶著不能全解的探究,突然就笑起來。
那是許久不曾出現的笑,明朗的笑意先從唇邊輕啟,然後迅速地爬上眉梢眼角,再然後在黑白分明的眸中久久地留存,笑得張揚、恣意、純粹,無一絲揉雜。
陌白及還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他。
“哈哈哈哈,好了,我們走吧。”使君子一蹦三蹦地跳下橋。
作者閑話:
從此,君心勿論,我心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