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德音自然地在使君子對麵坐下，像對老朋友那樣與他一同舉筷吃菜。談笑間也並不多問使君子的事，隻提陌白及：“你多有不知，我那小徒兒是棄嬰。他小時候被發現被遺棄在南陌的竹林裏，半邊身子被毒蟲咬腫了，發著高燒。那腫塊裏有毒素，越撓越激發毒素，持續發燒傷到顱腦，會很難支撐過去。
    我就說，除非能忍住一夜不撓，那或許還能保命。陌白及那麼小一個孩子，聽了我說的話，居然真的忍了一整夜。毒蟲叮出的腫塊奇癢，他用手在肩上摳出了深深的血痕，但卻沒有再撓一下。後來第三天，腫塊才開始消退，命總算是救了回來。”
    “原來是這樣，那麼小就這般堅毅隱忍，了不得。”這事使君子雖然曾從陌白及那裏知道大體，卻是第一次聽到完整的原委，若有所思，“若換了我，怕是寧死也要撓一撓，舒服一時是一時。”他道。
    “師兄惜己命，更惜旁人命。”陌九在旁說道。
    “德音仙君，我還有一疑，白及的吃食，可有什麼緣故？”使君子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想到這一問，他總覺得陌白及這等清淡的人，不像是喜歡血食的模樣。
    陌德音聽了這話，眼睛一亮，摸著並沒有胡子的下巴，樂嗬嗬得看著使君子，“你這孩子不簡單啊。白及當時會病重，是因為生來比旁人更易招蟲。他後來雖然痊愈，但一被蚊蟲叮咬就極其容易發燒，就算沒被叮咬，皮膚被蚊蟲擦過，也易紅腫。後來我的一位老友來拜訪我，教給了我這個吃食方子，讓白及常年多食用動物的髒器，飲水中溶小麥、黃旦、花籽、杏仁等食粉，可減少蚊蟲叮咬。試了之後居然真的可以調整他的體質，讓他少受了許多之苦。
    “原來如此。”使君子緩緩點頭，有什麼念頭在腦中萌生，但始終不得清明。
    陌德音並沒吃上幾口，就放下筷子道：“這飯吃得是不是怪無趣的？”
    “啊，怎麼會，這飯很好。”使君子被菜式的美貌吸引，正在道道細品，被陌德音如此一問有些不解。
    “總還是少些意境。”陌德音略一沉思，招呼陌九說：“九說，讓白及把手上事放一放，這都來了客人，總該好好招待為先。再去把那箜篌取來，好久沒聽我這徒兒彈曲了。”
    “啊？別別，德音仙君，我這飯吃得極其得趣，千萬不必勞煩陌掌門。”使君子被嚇了一跳，陌德音看樣子是要把陌白及叫來給他彈曲添趣？他如何受得起，趕緊起身擋住陌九說。
    “君子哥哥……”陌九說夾在中間，也是左右為難。
    “你不去，那隻能我去請了。”陌德音看起來像是鐵了心，邁著步子就要出門。
    無法，使君子隻能讓陌九說去了。
    過了須臾，陌九說就搬著箜篌，和陌白及，一同回到了會客堂裏。使君子坐在桌邊，略低著頭，不知該作何表情。
    “師父，您回山了。”陌白及先一行禮。
    “是啊，剛回來就和你這小貴客一同吃飯，吃得高興，想聽你彈曲了。”陌德音笑得一派當然，看起來似乎是沒少做這等事。
    “是。”陌白及將箜篌安置好，取出一枚圓凳坐於桌正對麵，麵色從容，手輕輕一撥，二十五根琴弦同時顫動，發出空靈的樂音。
    使君子本就過意不去，此時竟是還有些緊張，‘害，南陌掌門給師父彈曲，我就是個陪客，亂緊張什麼。’他暗暗地想。
    陌白及眼眸略低垂，修長的手指在雁柱下前後移轉，卷起的袖擺輕動，深色的長衫在紅木色的琴柱旁鋪散出一片墨海。輕攏慢撚，泠泠的琴音仿佛是從水下發出，時而清越、時而飄忽、時而醇厚幽遠，時而輕盈明鮮。溶溶如荷塘月色；淙淙似雪山清泉。直叫人要醉倒在一片寧和仙境裏。
    使君子凝著箜篌旁的人，嘴角慢慢上揚，神思迷醉在這極雅極淡的泛音裏。‘哎，陌白及，你也未免太禍水了吧。’使君子輕輕搖頭。
    一曲完成，陌白及伸手寧住琴弦。使君子卻是還未回神，盯著陌白及，恍然間好像看到陌白及深色的眸子看過來，驚得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
    “我這徒兒彈得還算入耳吧。”陌德音轉頭看向使君子，問得認真。
    “彈得極好，極妙。”使君子答得也極其認真，這也確實是真心話。
    “嗬，其實，我這徒兒字畫也作得很不錯，九說，筆墨呢？”陌德音又招呼開了。
    “誒誒，德音上仙，我，我吃撐了，這菜真的不錯，我現在想出去轉轉。”使君子真是不敢再讓南陌掌門表演了。”
    “這樣啊，行吧，也好，改日，改日再看。”陌德音一臉惋惜，手捏在胡子上。
    陌白及沒有多說什麼，隻帶走了琴，看上去是並沒有時間有跟使君子說話的餘地，就又去忙山門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