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使君子醒轉，陌白及又坐在桌邊煮茶，見他起來，給他遞上一杯。
    “你昨日幾時睡的？”使君子尋了個穩妥的方式開口問道。魘症之人入眠極慢，自身應有所感。
    “我幾時都能睡，幾時都能醒。”陌白及道。
    “巧了，我也是。”使君子不由得默默翻白眼，這不是等於沒說麼，看來又是不想說。
    收拾妥當後，使君子、陌白及、陶陶、東榮踏上了去西靈的路。
    “師兄！”他們還未走遠，一個人影就閃到在了他們麵前，是個一身青衣的清秀的少年，一頭黑發高高束起，通身氣度和陌白及有六分相似。
    “九說，你怎麼來了？”陌白及問道。
    陌九說是陌白及的師弟，性情純良，天賦也不錯，之前也算是使君子的熟識了。此刻忽然現身，似是結搬運術而來，輕微氣喘，手裏晃著一封書信，但不知道為什麼又收了起來，“是陶陶告知我的。”
    “什麼？”使君子有些驚訝。
    陌九說見到使君子，先是一愣，激動之色顯然，“君子哥哥，你真的回來了，我……。”
    “你居然和陶陶那小巫師互通書信？”使君子的關注點顯然不是什麼久別重逢，他也不想與任何人敘舊。
    陌九說果然被打斷了思憶之情，臉一紅，口氣還有了些結巴，“那是因為我，我不放心師兄，所以才，才和陶陶約定，定期通信，了解師兄近況。”
    “是麼。”使君子轉到他身後，驀地將信紙抽出。
    “師兄近況裏，需要寫：今日雨歇微涼，惟望見君似陽？”使君子故意咬重了最後四個字，看向陶陶。
    陶陶在旁邊再聽不下去，翻了個白眼，一把搶過信紙，“徑自顧好你自己吧散魂，整日眼睛落在別人那裏。”
    “真是自古以來，秀才難逃妖精手。”使君子眉梢一挑。
    “君子哥哥還是這般愛玩笑。”陌九說臉紅得厲害，但還是從陶陶手中拿過信紙，疊好放入自己懷中。
    陶陶能探出使君子魂魄不全一事，且因為被使君子一鬧，對他不再客氣，總是散魂散魂的叫著。使君子自然不讓，兩人一路吵鬧。使君子雖然性子跳脫、任性妄為，但卻是個心細之人，與陶陶半真半假地鬧了兩日，他看陶陶雖然嘴上不饒人，但本性不壞，且自白身份後事事坦誠，也就安了心，不再管陶陶常逗弄陌九說一事。
    陌白及和陌九說一行人搬運術加禦劍，不過三日就臨近西靈，落在西靈島周邊的一個小鎮上。
    上島之前，陶陶細細地對他們囑托道：“西靈島周圍布有結界，術法之行皆不能通過。我們隻能坐一日的渡船去。”陶陶手指了指碼頭，繼續道：“且近日是無主節，這鎮上的人都想到島上的無主廟祈福拜會，人多，會非常擠，我們一定要做好準備。那渡船，一不小心就擠不上去了。”
    “擠不上去，我們，會擠不上去？”使君子不以為然，實在不行踩雲步飛上去不就得了。
    陶陶瞥他一眼，一臉自求多福、不欲多說的樣子。“這去島上的渡船，半月才有一班，所以今日這班我們一定要上去。”
    “知道了知道了，嘮叨小巫師。”使君子說道。
    使君子一行五人邊說邊走向了碼頭，還未靠近，使君子隨意一眺，就突然睜大了眼睛。人，全是人！排列得浩浩蕩蕩，擠得水泄不通，遠遠的，隻能看見一顆顆頭在攢動，手腳身體都擠在一起，一點縫隙都沒有。人潮排出幾十丈遠，熙熙攘攘，那場麵，比他所曆的安神大典還要壯觀。他揉了揉眉頭，難怪陶陶多番叮囑，擠成這樣，連動彈都難，更別提雲步起勢，落腳之處都沒有啊。
    “船會開兩道門，開得不大，一次隻能容兩三人過，一會我們五人必然無法同進，一定要彼此看顧，都要上船。”陶陶看著那人群，也是一臉焦慮加緊張，又補充道。
    說著，他們五人並入人群，成了人牆中的一塊。隱約間，好似聽見木門開啟的聲音，毫無預兆地，人群就往前哄去，他們五人顯然經驗不足，一下子被衝散。“誒，你們”，使君子話還沒出口，就被擠得暈頭轉向，被推推搡搡的要掉出隊伍去。
    “君子。”他的手一下子被一個更大一些的手掌握住了，拉了過去，是陌白及。
    “跟緊我。”陌白及說道。
    “好好。”使君子趕忙說道。說話間，人群又大力湧上來，使君子隻得反手也扣住陌白及的手掌，兩人並肩緊緊挨在一處。
    因為擁擠，所以行進得特別慢，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堵在門框處，生怕上不了船。碼頭上，無數雙腳在亂踩，驚呼聲，咒罵聲，嚷嚷聲，源源不絕，為什麼沒有打起來呢？因為擠得手腳根本動彈不得，隻有嘴得空了。
    “哈哈，哈哈哈。”使君子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場景極其有趣，特別想笑，笑出了聲。
    “怎麼了？”陌白及看向他。
    “沒什麼，就是覺得，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人，這真是給爺擠笑了，哈哈。”使君子隨著人群被左推右搡，笑得眉目成花，左手抬起欲撓鬢角，結果他又忘了左手跟陌白及握著，所以提起的是陌白及的手。看起來就好像他抓著陌白及，摸了自己的側臉。陌白及久久地看著他，眉梢眼角也有微微的笑意。
    使君子笑了一會，突然發現周圍的人幾乎都在看他們，陌白及身長八尺三（一尺=23厘米），又俊朗出塵，人群中格外突出、引人注目也是常事。但使君子發現其中有幾人看向他們的眼神怪異，指指點點，明顯不在說什麼好話。
    使君子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一直緊緊地握著手，且緊緊貼在一起，忙要鬆開，但是就這一瞬又一波人群攻勢襲來，他手又忙一亂抓，這次抓在了陌白及的玉色腰帶上，陌白及也忙伸一臂攬住使君子的背，兩人這回麵對麵地站在了一起。陌白及的手握著拳，並沒有完全貼著使君子，而是向外微微擴展，使君子站得穩當了許多。
    “不好意思啊，是不是勒到你了。”使君子覺得很過意不去。
    “無妨，你抓緊就好。”陌白及凝視著他，墨黑的眸子看不出波瀾。
    “欸欸，你們兩個，人這麼多，你們中間空那麼多幹嘛？”身旁一個絡腮胡漢子被擠得橫肉移位，突然對他們發難道。
    ”空那麼多？？”使君子低頭看了看，他和陌白及現在相對而立，兩人之間隻隔了他一手抓住腰帶的距離，不知道怎麼能算得上多。使君子又抬頭看那絡腮胡子，發現這就是剛剛用異樣眼光看他們的人其中之一。”嘿，找茬的。”使君子心道，他向來不是個慣毛病的性子，掃了那絡腮胡子一眼，眼珠一轉，突然就向前一撲，直接樓上了陌白及的腰。使君子身長八尺一，比陌白及的身量略低一些，他將下巴擱在陌白及的肩上，就那樣對著絡腮胡子說：“現在還空得多嗎？滿意嗎？”
    絡腮胡子見狀，仿佛突然被人喂了一隻塗了膠的蒼蠅，如鯁在喉，卻又說不出話，臉色十分精彩。如此一來，使君子身旁之人也都不自覺避遠了些，他們那處一下子鬆快了很多。“嘿，沒想到這招這麼好使。”使君子笑著放開陌白及，順手整了整陌白及的衣衫。他曾經也常是這般言行無狀，想來陌白及也不會太在意。
    果然，陌白及任由他演完這一出，麵上無波無瀾。
    終於，擠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他們才上了船。等在船頭站定，使君子喊道：“小巫師，九說，冬榮，你們都上來了沒。”
    “我們都在。”陌九說的聲音從船尾傳來。
    “都擠上來就好。”使君子站在一個窗口處大口呼著氣。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