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課，禮服穿著。”
    日和剛把一小碗粥喝下去，正準備對著桌子上滿滿的美食大快朵頤，聽到這話一愣，然後笑起來：
    “Letwin夫人，咱們總要在吃完飯後再上課吧？”
    那女人的嘴唇薄薄的，煙水晶色的眼睛看不出喜怒：“小姐，您已經吃夠了一頓飯的量。其餘食物隻是用來裝飾台麵的。”
    “……”日和眼睜睜地看著一碟碟食物被人撤下，最後連她手裏的筷子都被人劈手奪走，有點啞口無言。
    “餐桌禮儀是今後課程中的內容。在上課之前，請先把您的通信工具交出來。”Letwin夫人的聲音重新響起，“今天的第一課時：禮服穿著。”
    眼看一隊女仆從門口魚貫而入，大大的餐桌被換了出去，空曠的房間立刻變成了教室。另一隊女仆手裏拿著各式各樣的正裝和晚禮服進來，其中一個更是過來直接拿走了自己兜裏的手機，日和幹脆冷冷地勾起嘴角，抱臂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地看著。
    過了一會兒，女生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一片清明。日和拍拍臉頰，輕聲笑道：
    “啊嘞，我真以為，這是在做夢呢。”
    “小姐。”Letwin夫人有點淩厲地挑眉，“不可以作出如此放肆的動作。您的坐姿也必須有規矩，作為一個淑女……呃？”
    在她麵前，椅子上的少女懶懶地下地，還穿著青學的製服，隨手扯開白襯衫上麵的兩個紐扣。完全忽視Letwin夫人的日和嘖嘖有聲地從一排衣服前走過，頭也不轉，淡淡地問：
    “怎麼都是女裝？”
    “……”那個雷厲風行的外國女人難得猶豫了一下，然後才開口，“不是女裝，那難道是男裝？”
    “當然是男裝。”日和轉身，有點嬉皮笑臉地咧著嘴角，然後手指從上往下一劃拉，“喏，夫人，您看我這一身是什麼？”
    Letwin夫人不屑地抽抽嘴角：“平民的低劣布料。”
    “……”日和臉頰也是一陣顫抖，最後揮揮手，作不計較狀，“我……理解您了。相信這兩天，咱們會兩兩相厭，相互痛心疾首。所以，夫人，給您自己也同時給我一個機會，咱們現在放棄整個禮儀課程，您看行麼？”
    “當然不行。”
    “當然。”日和立刻麵色平板地補充，“我知道我是說著玩的。那麼，唯一的請求是，我要接受的是男子的禮儀訓練，而不是拖著惡俗的大禮服裙擺，整天在這裏擦地板。”
    Letwin夫人終於低頭歎了口氣，再看看麵前那個說話方式奇怪的小姐，一陣低喃：
    “要求男裝？天呐，好古怪。沒有應急預案，該啟動什麼計劃？如果有時間，將來一定要好好研究她一下……試試看Q計劃，但願這孩子怕打雷……”
    一邊說，一邊按下了手裏隨時握著的感應器——
    “轟隆隆隆——”
    “嘩啦”！
    窗外響起了一陣轟鳴，窗玻璃被震的直搖晃。日和皺著眉回頭一瞥，看到房下的庭院中土地升起一片黑煙：
    “說實話，我很喜歡這院子。”日和看著前麵，麵無表情，“夫人，如果要進行爆破，請提前通知。”
    “Q計劃失敗……不怕女孩子一般都怕的打雷麼？不能太磨蹭了，幹脆一點吧……”
    那外國女人張大了嘴，然後眼神一點點沉下去。她隻迷惑了一會兒，再說話的時候，聲色又變回了冷冰冰的鐵板：
    “145號，134號。”
    “到。”兩個女仆站出來。
    “實施E計劃。”Letwin夫人吸了一口氣，背過身去，“先把小姐的衣服給我扒下來。”
    日和一瞬間睜大眼，退了兩步，然後冷冷地站住：
    “扒衣服當然容易，可您總不能把禮服一直粘在我身上。夫人，我看咱們不如先商量一下，其結果也許可以讓雙方都滿意。”
    “145，134！扒！”
    日和忽然笑起來，眼角帶著淡淡的媚色，隻是極冷清，卻也因此自有勾魂攝魄的意味。細細的眉毛隻挑起了一邊，唇色如玉，妖嬈地扭曲。
    黑暗的笑。
    兩個女仆剛要上前，其中一個卻恍惚間抬起手，似乎想要遮住眼睛。然後“啪”一聲，無意識地揮掉了裝飾櫃上的巨大花瓶。
    鴉雀無聲。
    分明陽光從花紋繁複的窗子中透過來，照在前麵那少女的臉上，卻如同蒙上了一圈暈。
    Letwin夫人轉身，恰好看到了這一幕，終於麵帶了些異色。歎了口氣，道：
    “小姐，老爺說隻要您學習完畢所有的禮節，在這次演出後就會讓您回去，然後不再幹涉您的生活。所以，請不要讓我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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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隆隆——”
    “嘩啦”！
    這兩聲巨響出現的時候，一個少年正走在離別墅區不遠的安靜小道上，猛然被驚的一回頭。
    眯起銳利的眼睛，食指中指不自覺地架在了鼻梁上，淚痣閃閃發光。女王不禁有點疑惑：
    “這是——怎麼回事？”
    頓了頓腳步，眼看遠遠有黑煙升起，女王攥緊手裏希臘文書籍，幹脆一甩頭發往那邊走去：
    “……蘑菇雲的形狀？”
    與此同時，日和站在屋子最明亮的地方，正斜斜地靠著窗台，還是微笑。
    “我不願為難您的，夫人。”日和摸了摸頭發，隨手拉平襯衫上的褶皺，仿佛覺得很可笑般眯起了眼睛，“我隻是覺得我祖父不大可靠。”
    “您還是……”
    “這樣吧，夫人。您試試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還世界一個奇跡。”日和豎起了兩個指頭，聲音淡淡的，“我祖父讓我學習宮廷禮儀，可他沒規定我一定要成為貴族小姐。如果讓我學習貴公子的禮節，我像您保證，在今後的學習中一定盡心盡力；如果，您要非讓我換上那些裙子，也不是不可以——”日和朝那個花花綠綠的方向一揚下巴，忽然有點猥瑣地眨眨眼，“但您得知道，我這個人，麵對不甘心接受的東西就會變得很笨，日後需要主觀能動性的學習，我不敢作出擔保。”
    “您……”
    “我不怕挨打的。”日和搖搖頭，隨手一點站在最末位的女仆手裏的橡木棍和軟皮鞭，“雖然這種打上去不會留下印跡的工具，最容易讓人痛苦。”
    “我……”
    “我足夠軟弱，也足夠怯懦。但很遺憾，就是肉體上沒什麼缺口能讓您突破。”日和咧開嘴，露出一口亮晶晶的小白牙，“在您想要控製我之前，請先找到能夠讓我妥協的破綻。這句話，也請同樣轉達給我的祖父大人，麻煩了，Letwin夫人。”
    然後日和閉了嘴，一鞠躬，再沒有開口。過了一會兒，更是連眼睛也闔上了。細弱的少女就抱著臂，小腿交疊地立在窗戶前。背對著光，臉頰側麵一片黑暗。
    無論前世今生，她都不是一個隻挨打不還手的人。說實話，她也不怕冷暴力。你要是漠漠地不理她，她就可以一直忽視你，除非她是真心地喜歡你，否則連最輕微的痛苦也感覺不到。不過，能讓她真心以待的人，沒有一個舍得她難過。
    所以從本質上來說，現在的月齋日和也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雖然她害怕黑暗的長走廊，但她始終堅信，自己可以走出去。
    而這一次，她覺得自己已經忍得夠久了。
    Letwin夫人整理了一下自己領口的花邊，深深吸了口氣。煙水晶色的眼睛最後仔細打量了一下日和安靜的臉，聲音死板地道：
    “啟動F計劃。大家先都出去吧，沒有我的允許，不許給小姐送飯。”
    然後就像阿拉伯神話裏的神燈產生的巨大效應，一瞬間，那些豪華的禮服、衣著相同的女仆還有那個身材消瘦的外國女人，“嗖”地就都不見了。裙擺甚至沒有在地上劃出細細索索的聲音，日和一睜眼，恰好看到門輕輕地關上。
    她湊過去看，連條小縫都沒留下。這門沒有鎖眼，外麵的情況什麼都看不到，她自然也打不開。
    “要挨餓了。”日和短促地笑了一聲，滑坐下去，抱住頭，“早知道……早知道呢，剛剛就應該拚死多喝一碗粥……”
    屋子裏那麼空曠，鋪著厚厚的地毯，吸掉了大部分聲音。天花板高到極致，上麵描繪著與王宮般華貴的壁畫。整個房間裏隻有一把椅子，裝飾櫃上的一隻茶壺，最後的角落裏，紅色的絨布罩著一架東西。
    日和站起來，眨眨眼睛走過去，揭開布的時候猛然吃了一大驚：
    “鋼——琴？”
    那聲調說不清是喜是悲。女生慢慢地掀開琴蓋，手指用力在一點按下去，音符有些晦澀，隱隱帶了點回憶的味道。
    “很久以前，最長挨餓的時間是56小時47分鍾。”日和拉開琴凳坐下，平靜地拂掉黑白鍵上薄薄的一層灰土。手指一揚，一串磕磕絆絆的音符滑落下來，“但願這次，不要打破紀錄。”
    女王走了一段距離，緩緩站定在一幢別墅前。樹木的掩映下，中世紀歐洲風格的建築若隱若現。
    有風吹過，葉子嘩啦啦的一陣響。輕井澤是極涼快的地方，無論什麼季節，這裏都清爽得如同世外桃源。
    似乎從某個地方傳來一陣音樂聲。女王凝神細聽，終於確定發聲地就在麵前的建築物中。
    “很熟悉的聲音呢。”少年搖搖頭，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手已經放到了門環上，最終還是悶悶地放下。然後，選中了不遠處草坪上的一塊陰涼，女王施施然走過去坐下，支著下頜聽那琴聲。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這個紫灰色頭發的少年身處此地的時候似乎變得安靜了很多。深色的眼睛沒有了往日裏淩厲的光芒，大概沒有人想到跡部大爺在摸淚痣的同時，也會下意識地皺鼻子，那表情自然得很。白淨的臉上沒有囂張，這個少年在爽朗的樹木間，認真地睜大眼，就如同俊秀的鄰家男孩，高雅中有了率性和可愛，慵懶中也有了令人難以抗拒的親和力。
    隨手扯鬆領帶，女王眸光一閃：
    “不會是……那個家夥吧？”
    從學園祭——或是更早的什麼時候，那少年就埋了一顆大地雷在他心裏。有時候讓他恨得牙癢癢，有時候又莫名其妙地讓你想靠近。他對那個少年投入了越來越多難以名狀的注意力，很危險。
    再想到泡溫泉的時候手塚對那個少年的舉動，女王忽然一下子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轟了起來，浮躁得就像被火燎著。
    ……也許他該下定決心，去找個女朋友。
    不過這種事情應該很好打理，所以現在不用多想。
    女王賣弄風騷般地一撩頭發——其實這完全來自於習慣動作——然後眨著眼睛重新聆聽起那琴音。樂曲的旋律似乎在飛快地旋轉，就像舞池中飛揚起的裙擺，火紅的豔色一下蒙了你的臉。奇怪的是連貫的琶音裏總會有那麼一兩個音不在調上，就像火車出了軌——
    有點兒……怎麼說呢，有點兒不著四六。
    女王不自禁地皺了皺眉，拍了拍胸口定下神來：
    “啊嗯？分明是很華麗的……”頓了頓，“可如果非要說演奏者在傳達什麼情緒的話——本大爺總覺得這是一種饑餓的狀態……”
    ……你讓我們說你什麼好……
    時間在很快地流逝。在轉換了無數種風格之後，琴音終於變成了流水般的流暢和寧靜。
    其實這完全是因為日和沒力氣砸琴了。昨晚上沒吃，今天早上隻吃了一點點，她胃裏基本上已經絲毫不著調。饑餓感就如同燒著了一把火，燎著她的胃壁。
    ——很疼啊。
    日和咬住了無血色的下唇，臉頰越發白了，神色卻未動。
    這身子是太嬌貴了。
    女生冷冷地笑著，低下眼簾。左手和弦，右手是不連貫的跳音。純情媚色融合，漫出窗外，順著野薔薇的莖蔓一直到噴泉的流水，再到花紋繁複的大門，直直地擊穿——
    女王覺得胸腔裏“咚”的一跳，渾身震起來。一改靠在樹上的懶散姿勢，少年坐起來，目光看向那幢別墅的窗戶：
    “啊嗯？真是那個感覺呢。”女王揉揉眉心，“今天未準備，過兩天，來拜訪一下吧。誒，彈了這麼長時間，這人不吃飯的麼？”
    他慢慢歪到後麵去，修長的雙腿交疊。紫灰色的發，沒定型，柔軟地遮掩了女王的額頭。這少年勾起唇角，笑容極幹淨，反而帶了三分邪氣：
    “那本大爺就陪你一起餓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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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愛女王的最後一句話。。。
    它總給咱一種錯覺：女王是癡情的是和日和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是當上了男主來愛護日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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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咱也懷念部長了。。。
    同時也在策劃小熊出場了。。。
    所以說未來還是很久遠的~
    （被抽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