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鈴打響的時候，日和早已開始慢慢吞吞地收拾著書包。
    不遠處忽然傳來桃城嚎叫的聲音：
    “啊啊啊，不行啊不行啊……”猛抓刺蝟頭。
    日和勾起嘴角，歪了歪頭。桃城這個家夥，上午邀請她去吃漢堡包的時候，一定是忘記下午網球社還要訓練了。
    果然。
    “月齋君，不好意思啊。”撓頭，訕訕地笑，“我還要去網球社訓練啊，要不月齋君先走，改天我再和你去。實在是，實在是對不起啊。”
    “沒關係。我沒事。”日和眯起眼睛笑了笑，旁邊的女生捂起了發紅的臉，“不如，我等桃城君訓練完後一起走吧。”
    “啊嘞！這樣麼。”桃城掄起他的書包，“那真是太好了！這樣還是可以去吃漢堡啊！”
    原來說太好了是因為這個……
    “我可以在場外等桃城君麼？”日和拎著她的書包，垂著眼簾整理自己的衣領。
    “當然可以！”桃城的大嗓門穿透了三道牆。
    “那不如我們一起過去吧。”鎮定，鎮定。
    “好啊好啊。”桃城的左手攀上了後腦勺，笑得見眉不見眼。
    走下樓梯的時候桃城看著身邊依然在笑的日和，拍拍她的肩膀：
    “哎？月齋君報什麼社團呢？”
    日和聳肩：“還在考慮。”
    其實她什麼社團都不想報，就想天天窩在罪惡的犄角旮旯裏，發黴腐爛；要不就一個人上天台去，默默地墮落。上帝啊上帝，千萬不要管她，就把她連帶那次不要臉的觸電事件，一起幹幹淨淨地遺忘吧……
    “月齋君既然還在考慮，那不如——”桃城賊兮兮地靠近，“加入網球社吧！”
    日和腳下一個踉蹌，趕緊扶住樓梯把手：“這個……可是，我沒有運動細胞耶。”
    “哦？”桃城眨眨眼睛，第一次仔細打量眼前少年。
    秀氣。雖然個頭不高，但身材頎長，腰線分明。小腿纖長有度，大腿勻稱精幹，白楊樹一樣的挺拔蓬勃——
    “不會吧。”桃城笑嘻嘻地一把攬過日和的脖子，日和兩手一伸成了一個標準的側平舉動作，差點兒從樓梯上栽下去。“月齋君一看就是個經常鍛煉的人啊！要想逃避青春的流汗運動，這樣不行啊不行啊……”
    “桃城君。”日和看了看他，忽然摸著下巴挑著眉尾笑了，“網球社沒有時間規定的嗎？桃城君，會不會遲到啊。”
    “誒？！”一個趔趄！
    “啊嘞啊嘞，沒關係。”日和繼續笑啊，精致的眼角猶如墨線纏繞般地清晰，桃城脊梁骨突然一陣發麻，“話說我還真想知道一下，網球社對於遲到者的懲罰會是什麼樣的啊。”
    “誒？！”
    “說笑的說笑的。”日和一臉燦爛地陽光，完全看不見奸詐狡猾，“啊，今天下午看桃城君上課一直都在發呆，所以找個方法讓你開開心啊。”
    “開心？”他是嚇得不清啊。
    部長懲罰的話，跑圈兒還可以忍受，而海堂蛇的白眼兒和挑釁就讓人爆青筋了；大石學長的碎碎念還可以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河村前輩隻要不燃燒也相當和藹，可不二學長的笑眉笑眼簡直讓他心驚膽戰，還有那個數據狂人乾學長……啊啊啊！這麼一盤點，青學的網球社裏都是些什麼怪人啊？除了他自己還正常一點，剩下的簡直危險啊太危險了！
    如果月齋同學也能加入網球社的話，正常人有了兩個，他就比較安全一點了……
    “桃城君？桃城君。咳，果然在發呆啊……”
    “啊！”桃城回過神兒不好意思地撓頭，“不是啦。其實我們網球社的大家都很好的，不如月齋君加入我們吧，我是認真的哦！”
    “……你剛剛已經把你想的全部說出來了。”嘴角微微地抽搐，日和撩起額頭細碎的黑發，“聽你這麼一說，大家都是一幅好熱血、好特別、好個性的樣子啊。”
    “啊……”噎住。
    “桃城君。”身邊的少年忽然抬頭，漆黑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住桃城，脖頸額頭細膩如瓷。頓了一頓，一點一點，明亮非凡地笑了開來，“青學，真是有趣呢。”
    從前有個故事，故事裏有個網球部，網球部裏有一群奇怪的人。
    桃城愣了那麼一瞬間。月齋君這個樣子，讓他想起昨天下午自己撞到的一個一年級新生。後來還和他打了一場。小小的個子，優秀的反射能力，漆黑接近墨綠的頭發，不羈上挑的琥珀色瞳仁，盯著他很久，那種很倔強的眼神讓他奇怪地不爽又熱血沸騰。
    若說有什麼不一樣，那麼恐怕就是月齋君較之那個新生，多了一份莫名的淡然和冷漠，似乎凡事，他都已了然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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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球社。
    “夕陽無限好啊。”日和抬頭看著天際，淡淡地笑了。
    “哎？”桃城湊了過來，“月齋君剛剛說了什麼？好像不是日語啊。”
    啊呀，被聽到了，是中文。
    日和左邊嘴角高高地翹起：“桃城君聽錯了。我是說，天色黃昏了。”
    在甬道朝著球場裏望去，揮拍的揮拍，跑步的跑步，黃色的小球噼裏啪啦滿地跳，還真是一幅繁榮景象。
    高高的天光。
    往裏再往裏，目標鎖定。
    日和眯了眯眼，那個抱著雙臂，細長雙眼，一副文雅的眼鏡，冷冰冰的神情，長著茶色頭發的少年。
    一點都不值得奇怪。她聳聳肩。那就是青學網球社偉大的部長，手塚國光。
    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回頭一看，是桃城焦灼的臉：“月齋君，你先在這裏看哦，等我出來……”
    話還沒說完人已揚長而去，身後一陣塵土飛揚，“啊啊啊啊！危險啊危險，真的遲到了……”
    看著桃城火燒屁股的背影，日和還沒來得及偷笑，就聽見一個清冷的聲音，穿透了曖昧的黃昏夕陽，如擊碎玻璃般脆生生地響起：
    “桃城。訓練遲到，罰跑30圈！”
    “啊。”日和趁著四下無人，捂著嘴縮起脖子笑了，“這世界，真是美好啊。”
    正和海堂對打的不二，眼光一閃，瞟到場外穿著藏青長袖校服的少年。歪著頭勾起嘴角的笑，纖細的脖頸，白玉樣的額頭。風揚起他細碎的黑發，看不清眉眼，隻能看清挺拔頎長的身線。然後他轉身，從容地走遠，繞過茂盛的櫻花樹，不見了。
    “海堂，”把迎麵而來的球向上迎高打回，“剛才那邊那個同學，你認識麼？”
    “啊？”麵對不二學長的機會球絕對不能扣殺，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實。於是海堂低調地把球用力打回對角，“哦，那個好像是我們年級轉來的新生。”
    “這樣啊。”不二的眼睛彎彎如同新月一般，突然藍色眼光一凜，網球飛到海堂腳邊，砰一聲砸起一陣灰塵。
    “似乎，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呢。”
    櫻花。正肆意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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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似乎越來越近了。至少從櫻花縫隙來看，這樣解釋沒錯。
    日和抱著本《變態心理學》懶散地弓腿坐在樹下，散下的花瓣落上頭頂，然後又順著她的臉頰輕輕地飄下。
    不遠處的休息室突然傳來一陣大聲喧鬧。她探起脖子看看，差點兒抻著筋。
    同年級的荒井正蹲在地上，好像麵容扭曲地畫著圈圈。不遠處的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插著兜低頭走遠。
    “嘶……”摸著側頸日和笑了，一貫地猥瑣，還帶著少見的意料之中的欣喜，“老熟人啊。時隔多年，咱們可能終於又要見麵了。”
    越前龍馬。
    “來來來，小朋友。”日和站起來伸個懶腰，嘴裏七零八落地嘟嘟囔囔，帶著調戲良家婦女般的微笑，“這回，先讓姐姐躲在犄角旮旯裏好好看看你。”
    看看你金色耀眼的光芒，看看你的網球還在為誰而打。
    看看你是不是就像漫畫裏一樣，拽的二五八萬的樣子。看看這幾年你出落成什麼水靈靈的模樣。呀呀那個呼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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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塚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餘下的正選正在做擊球練習。
    堀尾三人組大聲地發出感歎：“啊，好厲害！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發球練習！”“不論球打到哪裏，居然都可以準確地回到籃子中……”
    日和收拾好，剛回到球場邊，正好看到荒井對著一個穿著紅白相間運動服的矮個子少年大聲地叫著：“看見了沒有？不要以為你打出一個外旋發球就有什麼了不起的！這裏不是你們一年級出風頭的地方！”
    日和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眯著眼睛細細打量著那少年的表情，捂著嘴哼哼著翻了兩個白眼兒。
    切，那小朋友又是一副拽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真是讓人莫名其妙地不爽。還是小時候純純的又善良的模樣比較可愛。
    不遠處的大石忽然“啊呀”一聲：“不好，打得太用力了。”
    高高的網球，日光斜投下來，形成六棱角的光。
    日和仰頭，眯起眼睛，輕輕握緊手掌。不遠處的矮小少年與她一般的動作。尖尖的下頜，淩厲的眼神，然後揚起左手——
    “咣！”
    黃色小球準確飛入筐中，跳起的其他網球高高地飛出來，滾在地上，慢慢地停下。
    “沒有想到，”球拍擱在肩上的少年猖狂地挑起眼角，“原來這樣簡單嘛。”
    話音未落便被荒井揪住了領子：“你這是在嘲笑誰？！不要再炫耀！”
    忽然傳來手塚凜冽的聲音：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日和幸災樂禍地笑：“接下來，就該罰跑20圈了。”
    看著龍馬不在乎地按按帽子，日和垂下眼簾，掛上淡然的笑。
    “好啊好啊，氣勢很強大嘛，小朋友。”
    場中的不二睜開的眼睛被長長的劉海遮住，臉上一片陰影，朝著場外突然捂著嘴偷樂的少年方向，輕輕抬了抬眼睫。
    今年的青學，可真是有意思。
    不二這樣想著，轉了轉手裏的球拍。
    跑完圈兒，到處找不到拍子的龍馬，邊晃悠邊看著堀尾揮拍。
    “啊？沒有帶球拍啊。”
    討厭的聲音。
    龍馬酷酷地抬頭，比他高上好一截的荒井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
    切，你還madamadadane。
    這樣想著，龍馬拽了拽帽子。
    旁邊堀尾沙啞的聲音響起，一字眉連成了一條線：“哇啊！荒井前輩！好卑鄙……就是前輩們拿走了球拍！”
    “小鬼，閉嘴！呐，跟我打一場吧。”荒井抬高下巴，轉向龍馬，“說不定打完了，你的球拍就出現了哦。”
    沒有出聲音。上挑的眼角，龍馬撇撇嘴，輕輕地歪了歪頭。
    然後撿起場邊因為劇情需要所以早就準備好的舊球拍，聳聳肩走到場地另一邊。
    鐵絲網外。
    “他好帥啊櫻乃！”一個女孩興奮地拉著另一個頭發黑亮編成麻花辮的女生，上竄下跳，然後手擴成喇叭狀，朝著場內大喊：“龍馬少爺！加油啊！”
    忽然旁邊響起一個淡然的聲音：“那把破球拍，網線應該很鬆了。看來，一開始的確很難應付啊。”
    被叫做櫻乃的女生回過頭去，眼前一個身材頎長的少年，靜靜地站立在網邊，側麵的臉被細碎的黑發擋住，隻能看到微微勾起的嘴角。
    “你是誰？！你怎麼可以質疑龍馬少爺的能力！”
    “小朋，不要這樣。”櫻乃輕輕地扯住了身邊激憤的女生，有點兒不好意思。
    “啊，沒關係。”那少年輕不可聞地笑了笑，轉過臉來，“畢竟，這才是青春啊。”
    清亮漆黑的瞳孔，眼角如同被墨筆仔細勾勒，幹淨的臉頰，光潔如瓷的額頭和纖細的脖頸。劉海細碎的黑發被他用手不經意地撥開，少年朝著她彎起嘴角，一點一點，笑如春山。
    櫻乃愣了好一會兒，忽然覺得臉頰燙燙的，然後被小朋拉近了湊到耳邊：“櫻乃，看來今年咱們學校來了好多王子啊！沒想到這個家夥還真是好看啊！看身高好像是一年級的吧，不知道他在哪班？”
    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於是櫻乃轉移視線，裝成一副一直在關注場上比賽，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架勢。
    球場上的比賽已經開始初露端倪。龍馬還保持著擊球的姿勢，黃色小球在網的邊緣旋轉，然後落下來。
    沒過網。
    看著荒井信心十足的模樣，龍馬拍拍那個破球拍，忽然露出一臉挑釁的笑容。
    不二在一旁手指支著下巴，還是一貫笑眯眯眼的表情：“用那種鬆鬆垮垮的球拍，根本無法抽擊呢。即使是正確揮拍也沒有用啊。”
    忽然轉頭盯住場外悠閑站著，雙手插兜的少年，不為人知地輕聲道：
    “真是個令人好奇的人呢。雖然還不確定你會不會……但是，我倒真想知道，如果是你，遇到這種狀況，會怎麼反擊呢。”
    場外。
    “想到辦法了麼？小朋友。”日和看好戲一樣地雙手托住下巴，“想要用身體的整個回旋把球都打回去？哎哎，恐怕球速會慢很多啊，盡管這也叫做善書者不擇筆……”
    “切。”雖然承認了這少年很帥，但是聽到如此評價心中偶像，小朋還是憤憤不平地大聲道，“你又知道了？憑什麼在這裏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小朋……”櫻乃目不斜視，隻是用左手輕輕拉她。
    那少年又一次轉過臉，對著小朋挑起細長的眉毛，搖搖手指：“不好啊，可愛的少女。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大聲叫嚷，打擾比賽啊。”
    臉紅。櫻乃趕緊拉遠了小朋。場內的龍馬恰好此時半轉身體，手肘向後，然後猛地一揮，一道明亮的曲線，網球“啪”地越網墜地。
    眾人驚歎聲中，貓一樣的少年嘟著嘴看那地上的球，有些傻乎乎地愣神兒，眼神少見的可愛：“球速真是有夠慢。”
    荒井肩膀垮下一半。
    日和嘴角微微地抽搐。
    還是在挑釁。這已經是習慣性的了吧。為什麼他小時候明明沒有的劣根性，在現在全部冒了出來啊？早知道就應該千叮嚀萬囑咐，那就不至於導致一個本來應該是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大好少年，如今居然變得渾身上下都閃爍著“你不抽我我也會招惹別人抽我”的耀眼光芒。
    顯擺是不好的，挑釁更是不可取呀。夾著尾巴做人，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日和痛心疾首。
    場內。
    “那家夥真有一套啊。”亞麻色頭發的少年，眼睛越發地彎了，聲音溫柔如風。
    “唔唔。”菊丸大貓可愛地笑著點頭，“利用整個身體的旋轉，擊回去了！”
    啊？
    他居然真的說對了。？
    櫻乃望向身邊的少年，眼神中帶著疑惑不解。
    忽然聽得他低低地說：“……既然這樣，已經沒有必要看下去了。”
    日和轉身，聳聳肩正要離開，準備繼續去看書。忽然聽得耳邊呼呼的風響，什麼東西從背後破空而來——
    絕好的反射神經令她不假思索地一瞬間避身，臉被風刮得凜冽生疼。轉手一把，毫不費力地握住那個從背後疾飛過來的物體。
    網、網球？
    日和忽然睜大眼睛，纖細的脖子往前梗了梗，生硬地吞了口唾沫。轉頭，不遠處的一個家夥，舉著拍子，笑得一臉春風燦爛。
    攥手指！手裏的網球被捏的一緊。
    不二，周助。
    日和咬牙切齒。
    四下環顧，發現除了場上正興致勃勃跳來跳去的龍馬，還有頹喪地笑出一頭冷汗的荒井之外，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忽然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趕緊生硬地笑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地把球隨手往背後一扔。
    “我想，這可能是意外。”日和弱弱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聲音
    虛偽地朝身邊睜大眼睛的兩個女生笑笑，然後眯起眼睛怨念地朝著不二微微齜牙，最後決定此時還是啥都甭做了，趕緊撤吧。
    “同學，等一下。請問你會打網球麼？”那個熟悉的、腹黑的、又無比溫柔的聲音從背後悠悠地飄過來。
    “不會打。”日和僵住，然後一點一點轉過臉，忽然笑得春意盎然，“不好意思，前輩。我一點都不會啊。”
    在不二看清眼前少年秀美的模樣的那個瞬間，忽然樂嗬樂嗬地睜開了眼睛：
    “那真是不好意思。差點失手打到你，抱歉了。”
    日和鞠躬，抬起頭的時候眼底一片被掩蓋的奸猾，似乎是窘迫般地微微鞠躬：“我沒有事，不要緊，前輩。”
    然後就如同被嚇到的低年級學生一樣，裝成微微顫顫的樣子，迅速撤離現場。
    遠處場內正傳來龍馬張狂的聲音：“不要。前輩，要陪我打到最後一刻哦。”
    不二看著場外張皇離開的少年笑得一臉溫柔善良：“真是可愛又靦腆的後輩啊。”
    而這樣的一切，都被樓上的茶樣發色、模樣俊雅冷淡的少年透過窗戶，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