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20章 荒蕪心田(改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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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幸福的煙火在遠方,一眨眼消逝在天空
    ——from《情定日落橋》張洪量(《張洪量精選》)
    窒息的沉默在我們之間蕩漾開來,他的目光似乎已經釘在我被碎玻璃劃得鮮血淋漓的手臂上。糅合了心痛和悲傷的目光令我心亂如麻,卻更加觸動內心隱匿的狂躁悲憤。
    扯動一邊嘴角,神情裏充滿著讓他不敢逼視的瘋狂,“為什麼下毒?因為他不答應我們的婚事?還是因為他找人取代你在逐日的位置?”
    “你一定在心裏笑我太自作多情了吧?我爸中毒至少有一年了,怎麼可能是因為我!你在逐日呼風喚雨,竟然還不滿足?是不是祥叔發現了你下毒,所以你就殺他滅口!對不對?還有宣穎姿——”腦中忽然靈光一現,他不易察覺的瑟縮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測,“她也發現了你的秘密吧!所以你們狼狽為奸,同流合汙——”
    以前解釋不通的一切如今都以清晰的脈絡呈現在麵前:
    被我撞破奸情卻一字不肯辯駁的隱忍——
    被我誤會是他泄露了我患有幽閉空間恐懼症給宣穎姿後的沉默——
    我威脅爸爸殺死宣穎姿時他奇怪的反應——
    混亂的思緒令我心亂如麻,捧著頭冷笑起來,漸漸陷入崩潰邊緣。
    “不說嗎?真的不說嗎?”挑眉看他。細長眼裏所流露出的傷痛和心疼像針一樣刺痛我最敏感的神經。反射性的跳起來,唇邊現出嗜血的笑意,手腕方向一轉,邊向腹部刺過來邊道,“好!看看是誰先投降——”
    “我說!”劈手奪過玻璃碎片,鋒利的切割麵劃破他的手指。他的血混著我的,在透明的玻璃上綻放著妖異的光華。“你想聽什麼我都可以說!”
    “求求你——”他顫聲道。頹然,無奈,悲痛萬分——“可不可以不要再用加注在你身上的傷痛來淩遲我!蓂子,你一再的自我傷害,最終受傷的,隻能是那些愛你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愛你,在乎你,你身上的任何傷痕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求求你——停止吧!”顫巍的手指指著自己的心口,他欲言又止。晶瑩的血滴隨著他胸口的起伏,一滴,兩滴,三滴,伴著我的眼淚,無聲而慘烈的沒入地板中。
    透過層層淚眼看見他眼中的傷痛,心痛到每呼吸一下都似用盡了穿透生死的力量。然而他的雙眸中反射出悲傷欲絕而又憤怒難當的自己,又讓我無法麵對。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互相折磨著?
    仿佛有道無形的天塹將我們隔斷在世界的兩端,離不開,過不去,卻生生扯裂。
    “我——”將手中的玻璃片攥緊,仿佛完全不覺得疼。似下了某種壯士斷腕般的決心,甩甩頭,用力吸了口氣平複心中起伏的情緒,悲傷的目光定格在我臉上。他道,“蔣秦一定跟你說過,我的生父在我七歲時死於意外。其實那次並不是普通的意外。”
    “他確切的死亡時間是24年前的7月22日。”他的眼裏驟然出現的恨意讓我不自在的打了個寒戰。
    “他是一家酒店的大堂經理,那晚有個黑幫頭目包下了整個場子給女兒辦滿月宴,傍晚我爸來電話說場麵很熱鬧,要晚些下班。我和我媽一直等到半夜,可是到頭來等到的不是我爸,而是警察要求認屍的電話——原來,在酒席結束之前,那個黑幫頭目的仇家尋了過來……”
    定定看著他,瞳孔急速收縮著,心中的驚駭非言語能夠形容——
    若他說得屬實——若他說的是真的——顫抖著抓住他的衣袖,我語不成句。“你是說——你的意思是說——”
    麵露苦笑,他道,“在那次事故死去的不止是你的母親,還有,我的生父。”他的眼裏透著重重的恨意,“他並不是在混亂中被誤傷致死。有人為了救自己的女兒拖他過去擋刀!他是被那女孩的父親拉過去擋刀才死掉的!”
    即使天打雷劈,山崩地裂,死人在墳墓裏翻身也不會比我此時所受的震撼更大,眼前一片漆黑,死死抓著他的衣角,“那個孩子——是我?”
    輕輕拂開我臉上的亂發,帶著說不出是憎恨還是深沉愛意的表情,他的手指勾勒著我的輪廓,“不隻是十一年。蓂子,我認識你一輩子了!”
    他言語間流露的深沉重重撞擊著我的心,然而另一種自我否定的情緒很快占據了上風。格開他的手,麵露悲戚,我道,“這才是你加入逐日的原因吧?不是因為愛上我,不是為了愛我才來到我身邊,是為了向我們報仇!所以才會不顧母親的反對,所以才會拋棄了真心愛著的愛人。報仇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自憐自怨的悲傷徹底將我擊垮,用力咬著手指不讓眼淚流下來,臉上沒有半點血色。“蔣秦說我是當年的那個孩子,江醫生也說,甚至連江若凱也認為是因為我你才加入了逐日。可是誰又知道他們口中的那個孩子,跟你心裏的那個孩子,從來就不是同一個意思!不是因為愛我!葉蓂子隻是個自以為是的小醜!你接近我,陪伴我,寵我,並不是因為愛我,是為了複仇!為了報父仇!哥哥,”雙手扭住胸前的衣衫,用力絞著,“哥哥,我的心——好疼。”
    好疼!
    從來沒有這麼痛過!即使被自己以匕首用力刺穿過,即使在南半球的瓦礫中也放棄過,從來沒有哪一刻,會比現在更痛。
    神色變了三變,貪戀的目光停在我臉上,他麵帶愧疚卻直言不諱的道,“最初的確是這樣。當我在療養院裏遇見你,的確被你孤單,無助又倔強的模樣所震撼。你讓我心動,也讓我心疼。然而當我知道你是葉老大的女兒——也就是當年繈褓中的那個小女孩,我再控製不住想要報仇的念頭——我接近你。一方麵因為我的確被你吸引;另一方麵,你是他這輩子唯一的軟肋,隻要是你想要的,他一定會不計代價不問緣由的辦到。所以,他邀我加入逐日;邀我幫他把逐日打造成雄踞黑白兩道的正經買賣。他說,如果你能夠一直守著她,直到她長大成人,我就把她交給你!”
    “我相信了他。因為,我不受控製的愛上了你!”他的目光中帶著無法自拔的矛盾掙紮,往昔的重壓在此刻盡數傾倒出來。他不再是深沉淡然的杜睿添,他隻是頭瀕臨崩潰,狂躁不已的獅子。他搖撼我,也搖撼我的靈魂。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愛你!真的愛你!不受控製,無法自拔的愛上你!為了能留在你身邊,我任他驅從,做盡壞事,即使被他利用,被他當狗使喚也心甘情願。隻要他真的把你交給我!我甚至願意放棄報仇!”
    “可是——他從來就不想將你交給我。暗中培植新的勢力,削我的權不說,他從來沒有停止為你物色一個家世相當,又令他滿意的對象!是他逼我的!我本來已經放棄了報仇的念頭——我可以放棄!為了你我願意放棄!我可以不要逐日,甚至逐日的一草一木我也可以不要!即使沒有逐日我也可以建造屬於自己的王國,讓你過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任何人——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奪走!誰也不能!”
    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無法思考。他在我麵前半蹲下來,目光裏愛恨交織,讓我無從分辨。“蓂子,我愛你!你——也是愛我的,對不對?”他小心翼翼的。
    瞳距在他臉上對準,眼裏再沒有淚。緩緩的,緩緩的,我搖頭。“你不愛我!——我也應該不愛你!”
    “可是,哥哥,我愛你!我也好恨你!你把我變成了一個殺人凶手,也讓我變成了小醜!一個我自己都沒辦法麵對的小醜!”我說,自靈魂裏找到聲音的存在,微扯唇角,想要笑卻做不到。我愛他,我卻是害死他爸爸的元凶。他說他愛我,他愛我嗎?為什麼我卻不敢相信?
    “我和我爸欠你一條命,想要的話,隨時來拿吧。”眼淚模糊了視線,一句一句吐出最殘忍的判詞。判他死刑,也判自己終生監禁。“我爸說得沒錯,我們果然是不合適的。”
    叮的一聲響起,片刻不曾離身的戒指掉落在地上——曾經發誓無論如何不會摘下的戒指,曾經說過要一直牽著的雙手,曾經說過無論如何不會放棄的人……
    “哥哥,再見。”
    背對著我,他全身僵硬的似稍有響動便會隨之折斷。轉身看他最後一眼,桌幾上攤著的文案上“君悅國際”四個大字鮮紅刺眼。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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