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夜半夢醒人不知  第14章 流沙(改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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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眼是一顆小小塵埃,卻又將我全身都覆蓋
    ——from《多希望你在》蕭敬騰(《同名專輯》)
    躡手躡腳推開門,沿著樓梯下去,男子憨聲憨氣的聲音越來越大。
    輕輕掀了珠簾一角,斜對麵的肥胖男子毫無坐相地癱在沙發上,臉上一道傷疤從左耳耳根處貫穿半邊臉頰。傷疤雖然已經結痂,看著仍有些麵目猙獰。
    這人我認得,正是那日在酒吧裏被我打破了頭的橫肉男尚傳海。
    手指在鼻孔裏攪動,好一會兒才心滿意足的擠擠眼睛,手指隨意的在沙發邊緣一揩,尚傳海嗓門極大地叫嚷開了。
    “我兄弟兩腿一磴,躺進棺材板裏享福去了。但咱可不是不講道義之人!我兄弟的仇不能不報!鴻叔這才走了幾天啊,那群小癟三就不把咱放在眼裏了!以為逐日沒人啦?有人不敢出頭,咱阿海敢!咱這就找鴻叔評評理,看到底該不該去討這個公道!”
    挑眉,不動聲色的看了看杜睿添:兩手交疊著放在膝上,他唇邊的微笑不曾湮滅半分。然而,以我對他的了解,這時候的他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危險萬分。
    旁邊的馬臉男子也是臉色一變,然而尚傳海卻隻顧晃著肥大的刀疤腦袋,一臉皮笑肉不笑。“咱這人粗,比不得添哥學問大,一肚子墨水。話說得輕了重了的,還請添哥多擔待點。”
    “無妨。”杜睿添笑著道,“都是自己人,談什麼輕重。傷感情了。”
    “有添哥這句話咱就放心了。”尚傳海嗬嗬笑著。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的功夫一流。
    “咱說話添哥也別不樂意聽。咱逐日好歹也是北三省五大幫派之一,總不能這麼平白讓人欺負了去。忍不是不可以啦,可就算是個屁,忍多了還傷身呢!”
    “當大哥的不給兄弟出頭,外人不笑話咱是個龜蛋,咱自己還有啥臉麵麵對兄弟!”
    “海哥這話說的嚴重了!”馬臉男子趕緊出來打圓場,“添哥的意思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作決定也不遲!海哥你太心急了!”
    “放你奶奶的狗臭屁!”尚傳海炸開了鍋,啪的一掌拍在茶幾上,震得瓷白花瓶裏紫色的鳶尾花瓣片片飄落。“被砍的是老子,你當然有心情放閑屁!外麵黑道白道都摩拳擦掌等著老子露頭——老子怎麼知道出了這個門口是不是還有命等到你們調查清楚!”
    “海哥說的是,”馬臉男子忙不迭地道,“可是幹著急也沒用,還是先聽聽添哥的意見吧!”
    杜睿添臉上仍是一付波瀾不驚的麵容,眼中神色被銀色金屬鏡框遮住了一半——像個藏鏡人一般:莫測,高深,而且極其陌生。
    隻見他身體後傾,舒服的靠在沙發背上,由褲袋裏拿出一隻刻著鷹紋的銀色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弄著。
    笑笑,他說,“我還是那句話:事情沒有弄清楚前,任何人不準輕舉妄動。”
    鏡片反射著淡藍的火苗:竄出,熄滅,熄滅,竄出。
    “至於阿海,不要一味抱怨別人找你麻煩,你該反省一下,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麼渾事,才惹禍上身。”
    聽得他的話,我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珠簾撞在一起,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剛想躲,一個黑影衝了過來,捉住我的衣領,隻一個趔趄,便被拖進屋內。
    是尚傳海。他的動作倒是挺麻利。
    “咳,咳!放開我!”一麵輕咳著,一麵拍開他的手。撫著皺巴巴的領口,慢慢平複有些紊亂的呼吸。
    “說!誰讓你偷聽的?”眯著眼睛上下打量,尚傳海揚起一隻拳頭,“快說!老子可不會憐香惜玉那套,別軟的不吃非要啃鋼條。嘿嘿!老子有的是招數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挑眉。發覺他的視線鎖定在我起伏的胸口上,暗罵了一句不要臉,高高的揚起頭,不去看他。
    “脾氣挺倔,嘿嘿,老子喜歡!”混濁的眼睛閃著不懷好意。他忽然有些遲疑的看著我,“咱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
    然而隻是略一失神,尚傳海已拍手叫道,“拿酒瓶砸老子的那個!就是你!老子正想找你,你就自動送上門來了!”
    “這位是大小姐。”啪的掀開打火機蓋子,銀色的光華映著藍色的火苗。吞吐間,層層彌散的煙霧遮蓋了麵目,讓人看不出虛實。杜睿添像高高在上的判官,他說,“這位是鴻叔的女兒,蓂子小姐。”
    尚傳海與馬臉男子二人相視一陣錯愕。
    “大小姐一向不在公司裏走動,大家認不出她也是情有可原。”杜睿添淡淡的,語氣神態皆不為我所熟悉。“但是,如果有人以認不出做借口,衝撞了大小姐,也是絕對不能被原諒的。”
    似乎無法立時消化眼前急轉直下的情勢,尚傳海尷尬的笑了起來,“哈哈!原來是大小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雙手抱拳一鞠躬,他姿態放低,“我阿海就是再色膽包天,也不敢打大小姐的主意啊。還請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諒哥哥這一個回!”
    皺著眉,走到杜睿添身側,刺鼻的煙草味讓我忍不住輕咳起來。
    尚傳海的臉上閃過明顯的不快,然而,他終是忍住了,臉上繼續堆著笑。“大小姐不會是還為了上次的事耿耿於懷吧?咱一粗人,灌多了馬尿就分不清東南西北,見著漂亮美眉就想把一下,一時改不了。”
    不動聲色的看著杜睿添,我知道,今天的這出戲不會輕易收場。
    果然,掐滅了香煙,他淡淡的道,“磊四,你先帶阿海回去。大小姐才剛剛出院,經不起折騰。”
    “添哥,我……”方才的氣焰囂張萎頓成滿臉的青青紫紫。冷汗順著額角劃過半邊臉,尚傳海求助的看著杜睿添,然而後者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小姐!”他結結巴巴的。
    冷眼看他,看杜睿添,看馬臉男子。事情與我有關,卻也與我毫無關聯。
    腳下像粘了磁石,尚傳海臉色鐵青,立著不動。杜睿添也是,俊美的側臉冷然到底。
    馬臉磊四左看看右看看,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尚傳海突然飛起一腳踹翻了茶幾,“姓杜的,你這不是把老子往死路上逼麼!老子這麼多年為逐日幫出生入死,你這廝忒不要臉,說卸磨殺驢就卸磨殺驢——連點舊情都不念!老子今天要是出了逐日幫大門被人砍死了,就是做了鬼也不能讓你安生!”
    微微一笑,杜睿添踱到我身邊。撫了撫我前額微亂的碎發,寵溺的朝我微笑,那眼光,竟似含著千言萬語。我心裏一顫,聽得他道,“不是我不念舊情。隻是,我連命都可以不顧也想要保護的人,如果有人傷害了她,你說我會怎麼做?”
    聽得這話,尚傳海徹底安靜了下來,掙開馬臉磊四的鉗製,哼的冷笑一聲。“添哥是想要大小姐公道嗎?”他看著我,眼睛漲得通紅。由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他麵帶諷刺的看著我,“大小姐,今天算老子給你賠禮道歉了!”
    語畢,刀落。
    地上滾落一件物事,定睛一看,竟是半截手指。
    快速地側過頭,全身止不住的顫抖。杜睿添一手攬住我的肩膀,由他指尖傳過來的堅定的力量讓我不至於萎頓癱倒在地。然而那力量隻停留在肩上,卻並未到達內心深處:最後一瞥,尚傳海眼中若無其事的神色反而令我又內而外,冷到徹骨。
    “磊四,馬上找吳醫生給阿海包紮!然後你們去南山別苑暫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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