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凡間大旱，民不聊生。
    百烏村口，一個身影從夕陽中蹦出來。
    近了，近了，逐漸可以辨析她是個小姑娘。
    步履輕快，宛如飛燕，身後不太長的馬尾辮左右翩飛——好個知天足樂的孩子。
    “咚咚”的腳步聲都能聽見了，容貌變得清晰，赤著的雙腳不停甩動，纖弱的身材不禁讓人為她擔憂——生在困苦年間，能活下來嗎？
    ※※※
    “娘親，我回來了!”
    兩羅預彈指一揮間，女孩趕到了一座破棚旁，“今天，我在後山找到了些樹皮，終於有吃的了！”
    俏生生的鄉村女童滿臉堆笑，“總比吃泥巴好吧！”說著，走進堂屋——僅僅是有一幅桌椅罷了。
    放下手中的菜籃，用欣喜的目光投向一位正忙著家務的美婦，大概是她母親吧。
    可以看出來，兩人都算是壓倒群芳的美女：水靈靈的大眼，彎彎娥眉，般若櫻桃的紅唇——頗為相似。
    論神情，卻不然了：女兒煥發光彩，精神抖擻，而母親的目光已有些呆滯了，隻怕是被生活的困苦逼得無可奈何了吧！
    “紫蝶，不是叫你被擔心這些事兒的嗎？”母親這番懷著埋怨語氣的言語顯得分外溫柔。
    那個叫做紫蝶的女孩正在清洗樹皮，沒有抬頭，邊幹邊說：“爹爹病重多日，臥床不起，家裏的中流砥柱倒下了，怎麼辦哪？天災無情，我看來今年準是顆粒無收……”
    她越說越小聲，就像在自言自語一般，聽到最後，連音兒都模糊了。
    一縷陽光悄然地踱進窗欞，瀉在打掃得幹幹淨淨的石地上，竟反射出窗外的宜景。
    沉默，破棚裏一片寂靜。
    ※※※
    “咳，咳……”
    也不知幾時的咳嗽聲再破了這份令人恐懼的寂靜。
    緊緊跟隨的，便是匆匆的腳步聲。
    “爹爹，怎麼樣了？”還沒有人影，過道就傳出了一陣清脆的聲音，該是紫蝶在喊應，“娘親，爹爹說話了！娘親！在嗎？”
    片刻，門口如鬼魅般竄來一個淡紫身影，氣喘籲籲地張望屋裏。
    映入眼簾的是已經腐朽的木床，沒有花雕，就連刻的“喜”字也模糊了——真有點一塌糊塗。
    這間房的采光不好，讓此時此刻變得十分詭異。
    隨即進門，整顆心從頭到底涼透了。
    床上有一位中年男子臥躺著，蓬亂的頭發，蒼白的臉色——病的不輕。
    “爹爹！”紫蝶靠著門檻，呼喚。
    那個男人無措以對，隻有用黯淡的眼神久久打量著紫蝶，喉嚨上下滾動了一番，嘴微微張開，仿佛有什麼話要傾訴出來。
    紫蝶默然跪在父親床前。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好容易，父親嘴裏斷斷續續地吐出：“紫蝶、蝶啊……看樣……子，我這病……”
    父親掃視了整個房間，滿眼都傾注了留戀，這是最後一次嗎？
    撕心裂肺，陽光都隻在門外徘徊，望而卻步。
    “叫你娘……改嫁吧、我……”父親的嘴凝固，頓了。
    半晌，紫蝶也急得汗出如漿，竟呆呆地跪在床前，不知如何是好。
    不言中，蒼穹已籠罩了幾分暮色。
    破棚裏，一父一女的影兒僵持著。
    “您的病會好的，爹爹！”那個女孩的眼神多了幾分堅毅。
    皓齒緊緊咬定了下唇，浮起一絲血痕，“娘親是不會改嫁的，我們能熬過去的！要自力更生……”
    默然間，紫蝶自己都不明白說了些啥，總之是想讓父親重拾信心，非但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重了。
    這番話脫口而出，一旁聆聽的父親驟然欣慰，或許是為有一個孝順的女兒而慶幸吧！
    然而父親的欣慰並未寫在臉上，反則更沉重了，有一種消愁愁更愁的意味。
    嚴肅的神情中流露出另一種情感。
    何曾漾起的惋惜？蕩在如此蒼白的麵上。
    是幻，還是煙？
    對每一個即將步入土塵的人而言，有誰不會眷念？
    惆悵問天，回夢百烏，誰與君共勉？棄妻兒於不顧，忘父母之恩情，負罪千年。孰能流連？話離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