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的走過刑部大牢陰暗的走道，兩邊牢房裏的人象看熱鬧般的看著我。這裏是專門關押重刑犯的地方，這裏的人，最終大多會走上斷頭台。我在牢卒的引領下，一直走到了最靠裏麵的隔間裏。這應該算是刑部最幹淨的一間牢房了，我心裏輕笑，這個安盛騁的表麵功夫做得還真是不錯，無論如何萬沛也是皇上身邊的人。
    我向牢房裏看了一眼，萬沛低低的垂著頭，坐在土榻的邊沿，雙手扶在膝蓋之上，這雙手依舊白胖幹淨，和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頭發梳得還算整齊，平平的鋪在米白色的囚服之上。清脆的門響並未吸引他的注意力，一絲不動的坐在那裏，如入定的老僧。
    我揮手讓帶我來的獄卒下去，我凝立在牢門之外，看著他。本來我們可以成為最好的盟友的，因緣際會我們隻能這樣一個牢裏一個牢外的靜對。
    長久的靜默之後，萬沛終於抬起頭來，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他整個表情都僵住了。看著他我輕輕的笑了起來，“你好，萬大總管。”
    “怎麼會是你，怎麼會是你！”喃喃的語氣裏，不是驚訝而是難以置信。
    “不是我會是誰，萬總管以為是誰？”我淡淡的說著，以萬沛的圓滑機智，應該很容易想到是我的。可我的出現顯然讓他意外了。
    他沉默著，沒有回答，臉別向一邊，不再看我。
    看著他的表現，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並沒有完全的冤枉他，“其實，我並不知道那個小太監是誰殺的，也不關心這個，不過我倒是感謝他死了。”
    我的話讓萬沛再一次轉回了目光，一瞬間那目光裏閃過一絲怨毒的殺氣，但也隻是一瞬，“你想弄死我一點都不奇怪，的確是我先做了對你不利的事情。後宮，是個人吃人的地方，有手段有計謀的人就可以生存下去，你是一個真正聰明的女人，也是一個很有氣度的女人，所以能夠吸引很多人在你身邊你為你做事，你是一個夠資格讓我好好防備的人。哈哈，現在知道是你將我送到這裏來的，我也無怨無悔了。”
    被一個成了階下囚的對手如此欣賞，我心裏也不禁有些動容，“沒能和你成為盟友，是我的一大損失。你這樣的人如果成不了盟友，我就隻能讓你死。”
    “嗬嗬，說得好！”他笑得很開心。
    “原本你以為是誰在害你？貴妃娘娘？”我明知故問，看著他瞬間蒼白的臉，我心裏有些不忍，“你想太多了，貴妃娘娘在宮裏還要倚仗你，如果不是信任你，她也不會把費彬送到我那裏去，費彬很有點你的味道。”
    萬沛直直的看著我，突然間仰頭大笑，“哈哈……我萬沛什麼時候需要敵人的憐憫了。貴妃娘娘要殺我也是常理之中的事。狡兔死，走狗烹。這是自古以來的常理。”
    我不自在的動了動手臂，我一時的善心，讓他更痛苦了，我搖搖頭，各人有各人解不開的心結，“唉，也許貴妃娘娘並不想殺你，可是羅子宏卻不想讓你活。”
    萬沛斂住笑，目光裏透著古怪，“我和貴妃的交往很謹慎，不可能留給你什麼線索，費彬那小子再給他三個膽子他也不會把我們的事告訴你，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身體輕顫，似乎對某些事抱著極度的擔心。
    “你說得對，就是羅子宏自己告訴我的。”這麼說也沒錯，我的確是從他的行動中看出來的，如果他不出現，也許我還不能如此確定。
    “他回上京了？不是吧？他真的回來了？他瘋了不成？”萬沛目光裏透著絲絲的絕望，激動得站了起來，“難道他就那麼想殺我，想到把什麼事都忘了！”
    他的表現讓我意外，他並不是一個怕死的人，“嗯，他回上京了，已經有五天了。”
    他一下子跌坐在土榻之上，微微的閉上了眼睛，“想讓我死，說一聲就行了，何必做這樣的事。”他又睜開眼睛，死死的盯著我，“你一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吧。”
    他真的隻是一個太監嗎？如此洞穿世事的心思與敏銳的眼光出現在一個太監的身上，實在是太詭異了，“萬沛，你究竟是什麼人？”
    “哼，我是什麼人還重要嗎？我隻是個將死之人！”萬沛恢複了平靜，“我的犧牲和心血就這樣葬送在一個小太監的手裏了。”
    明知道他話裏有話，這事情一定有什麼內幕，可我更知道，我一定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的，不如省些力氣，“我今天來看你不是想讓你難受，隻是來問你一件事，如果你還存著一絲的真性情，就請你告訴我實話。”
    萬沛戒備的看著我，“別想從我的嘴裏問出關於貴妃娘娘的一個字。”
    這隻是忠誠嗎？我追究不出結果，“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的話，我也不會站在這了，萬沛，你也太小瞧我程璿璦了！我當你是全心為主的人物，全了你對自己的忠心，你以為我真的希望從你這裏得到什麼關於貴妃的事情嗎？你當我是那種沒有人性，將別人的尊嚴都踩在腳下的無恥之人嗎？你雖然害過我，可我還是敬重你的為人，不願用任何手段強迫你說出那些你不願說的事，雖然那些事是我最想知道的。”
    萬沛在我的話裏啞口無言，我歎了口氣，“我今天來是為了費彬，你們用什麼方法讓他為你們做事？以費彬那種固執無求的個性，如果不是你們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他是不會出現在我宮裏的。”
    萬沛看著我，目光好象是想把我看穿，“你是為費彬而來？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告訴你。”
    他的話等於承認了他們的確用了什麼手段，我輕輕一笑，“費彬隻是一個棋子而已，沒重要到違背你的意願。”
    “既然他不重要你又為什麼這麼關心？”萬沛低下頭，“你真是太聰明了，聰明得讓人害怕。費彬中了一種慢性毒藥，不會讓他死，卻能讓他生不如死，半個月必須吃一回解藥，否則就會毒發，這種毒名叫：草春。”
    “草春？”我驚呼，我當然知道那種毒，毒發之時，中毒之人會從身體內部開始腐爛，一點一點的向外蔓延，直到將人的肌膚全部腐蝕掉，可就算是這樣，中毒之人也不會死亡，是一種最為陰毒的折磨人的毒藥，“你們還真是夠陰毒啊。”
    我看了他一眼，一甩衣袖轉身向外走，身後傳來了萬沛悠悠的聲音，“因為拒絕把你的事告訴貴妃，這個月他沒得到解藥，至於苦不苦隻有他自己知道了。不過這小子命還不錯，為了你這樣的主子，他苦苦也值了。”
    我頓了頓，繼續向前走，邁出了那間牢房，心裏沉重得象貫了鉛，一路走出刑部大牢，我還是覺得呼吸困難。
    剛出大牢，一個人便迎了上來，我看過去，是老大尹傲冬，是我讓他在這裏等我的，“來了，最近很忙吧。”
    “還好！”他一直都是這樣不動聲色的。
    “我估計這幾天羅子宏還會派人來刑部，不是殺萬沛，就是殺安盛騁，無論來殺誰，一定要把這些殺手都抓住。我已經把麒麟粉交給老三、老四了，你隻要準備好幾隻獵狗就可以了，那些人身手不弱，記得帶足了人手。”
    麒麟粉是一種白色無味的粉沫，見風之後，很快就會隱去原本的顏色，這種粉沫用水是洗不掉的，人雖然聞不到它的氣味，可是獵狗卻可以。隻要那些殺手來了，就一定跑不了。
    “好的，我會把他們全部抓回來的。”
    “我就要回宮了，你們有什麼事要記得互相商量。”
    “不必擔心我們，都這麼大的人了。”尹傲冬輕笑，“你自己小心點。”
    “我知道。”我表情嚴肅的說，“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辦到，讓十七回宣竺找師父，幫我向師父要兩味藥，流青和色念，讓他務必在十天內趕回來，我等著救人的。”
    “十天？”尹傲冬一驚，十天往返宣竺幾乎是不可能的，可他還是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