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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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暮的大街依舊繁華,熙熙攘攘的人群潮水般流動,衣著華麗,發式繁複,想想也是,這約意有豈是凡人來的地方。
童話般的房屋交錯排列,蘑菇一樣的小房子門前歪歪地掛著牌子,始建於哪一年,家裏有哪些名人,甚至是誰誰幾時在這吃了碗餃子都寫得清清楚楚,好笑又可愛。
原本想擠著擁擠的人群隨著向前,哪知眾人見了我都自動地讓開一條道,寧可擠著自己也不願壓著我,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哀。
一路頂著幾乎要燒焦人的目光向遮芳穹的方向走去,十分的不自然。回想當年,每每同淩思遠出遊,哪回不是萬人空巷,人頭攢動,偏偏這一回,怎麼都無法靜下心來從這條路上走過去,抬頭望天,無聲歎句,明明天還沒亮,怎麼人都出來了呢……
要是澈在,他八成又會使上隱身術吧,這個愛靜的人……
怎麼又想上他了,自扇耳光。
遮芳穹一如既往的熱鬧,那幾個侍衛永遠盡職盡心,雕塑般站立著,守衛著我的一切。天梯樣的樓道延伸至一個我看不見的地方,那麼長,長到幾乎我以為要花一生的時間去走,可想到以往即使是小跑,我也能毫不費力地上去,如今著實好笑,怎麼忽然嬌貴起來。
一遍一遍撫摩著兩旁的男子雕塑,羅馬人般的健美身姿,真是漂亮,觸手絲毫感覺不到人工雕鑿的痕跡,接著不知怎的又聯想到將軍府裏屋內的美男圖,曾經說了的,一副副的血淚史,而血淚史的主人們如今都好好的在樓上笑鬧著,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總之是好好的活著,而我這個剝削了他們的人,終究是要接受懲罰了。
推開半掩著的大門,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時間倒流了,門嘎吱而響,不自覺地跟著沉醉在這古老的聲音中,不知今昔。
燈光、笑聲,舞台、嬉鬧,真真假假,如今已無從分辨,也無力分辨,誰又真正清醒,一句話,如果將這世上的一切都看清了,又有幾個人能活得下去。
美人如玉隔雲端,確實不假,可美人都隔著雲端了,剩下的人都有誰陪?隔著雲端遙視美人,朦朧是美,但更多的卻是求而不得的苦澀。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話更真。
放眼望去,一屋子的美人,誰來都覺著賞心悅目,再差的心情即使為了博上美人一笑,便也要生生調整過來,哪還有空去煩這些混事?
放蕩與浪蕩也就一字之差,風流之態便差了十萬八千裏。我本就不是好人,奈何偏有人要我裝好人,怎學得來?結果畫虎不成反類犬,平白叫人笑了去。
用著這浪蕩的性子真心去愛了,到頭換來的也不過就是兩個各自悲苦的兒子,還有淒淒然的一生,反不如當初活得自在。
美貌要來何用?用來笑睨人生罷了。芙蓉花與斷草根,紅顏與白發,原不過一牆之隔,迷蒙了自己的雙眼,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己。
經驗之談。
遮芳穹的兩個台柱無端少了一個,生意本該大打折扣,豈料半途出了個昏迷兩百年的皇後老板,騰地又扶搖直上,著實怪異,讓人大跌眼鏡。
抬頭,原本模擬的星空圖案不時何時被改成了一片湛藍的海洋,不時在人上頭浮著海浪,濤聲拍打心門,一下一下,非等你去開了不行。臉色原本就不好,一看更糟,腳踝上的鈴鐺就叮叮鐺鐺地無風自響起來,脆生生的,煞是好聽,也煞是詭異,硬是要將人好不容易轉愉快的心情給扭曲過來。
小時候那麼愛美麗的漂浮海,如今卻怕了。
幽絮眼尖,幽靈般飄過麵前,滿臉哀怨,一身墨黑男裝,優雅而熨帖,貴公子一般的瀟灑不羈,偏偏一手掐著蘭花指,一手插腰,故作姿態地指著我罵,“好你個蕭霧遙,還記得有我幽絮這個人啊!如今發達了,便忘了我這個舊人!”
我大笑一把推過他的手,“滾你的!我好不容易來上一趟,少在這惡心人!”
幽絮也不理眾人頓時聚焦過來的目光,一把拉起我的手,指著滿堂的人昂首笑道,“怎麼樣,有我在行吧!一樣井井有條,一樣財源廣進!”
我爽朗一笑,“是是是,幽絮大少爺!有你在,我到死都不用煩!”
幽絮狠狠一推我額頭,“去你的,好好的胡說什麼。”
“喲,你什麼時候也計較起這個來了?迷信可不是好習慣啊!”我嘖嘖咂嘴搖頭。
幽絮眼神莫名一暗,隨即快速調整過來,擁住我的肩膀就帶著我向裏走,套著我耳朵說,“你把寒香接走了吧,那怎麼就舍得單留我在這受罪呢?也沒人來解我的相思之苦,我還念著你們回來玩三人行呢!”
我撲哧一笑,“想找人解你的相思之苦還不簡單,阿紗可是認真等了好久了,要不要考慮考慮,終日調戲我算什麼事嘛!”
幽絮俊逸的臉立刻就拉了一米長,緊緊地抱住我佯哭道,“你是不知道,那個死丫頭最近竟然迷上了沈明樓那個蠢蛋,任我怎麼罵都不回頭,真氣死我了!”
我一楞,拍著他的背剛想笑,就看見我第一次在遮芳穹見到月墜時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人,頓時就失了笑的心,隻草草地笑罵他,“你幽絮也有這天啊,誰讓你不好好把握。”
“我怎麼把握嘛,她又不聽話。”幽絮一跺腳,還想再抱怨什麼,卻被我打斷,執起他的手認真道,“幽絮,我可能要去見一個人,等走上好一陣子,生意就交代給你了,好與不好都無所謂了,隻要你們大家開心就行,如果不想繼續這樣生活下去,便散了吧,這裏的每一樣都是寶貝,夠你們生活的,對於以前,我隻能說聲抱歉。”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要講這個,隻是腳上的鈴鐺響得厲害了,像是一種預告,催著我把剩下的事情做完。
幽絮想咧嘴笑,卻不知何故笑得不倫不類,難看死了,緊抓著我的手問,“出去一陣就出去一陣嘛,怎麼搞得像交代後事一樣。”
血色忽地就從腦門開始向下急褪,嗖地涼到了心坎,我勉強才維持住,一拳捶在幽絮的身上,“滾你的!就不會說好話啊?”
幽絮隻是低了低頭,摩挲了我的手麵兩下,“誰讓你最近一直沒好消息……”
我一楞,怎麼最近就沒好消息了?
“不說了,你不是有事嘛,快去吧!一切有我。”
他驕傲地拍著胸膛,朝我眨了眨眼,笑得燦爛,讓人覺得莫名的心安,暖暖的就想笑。而當我真地開心地笑出來時,幽絮卻又忽然紅了眼,濕了眼眶,高大的男人竟然學小孩子轉著淚水,真是可愛。
我揚手一拍他腦門,恥笑道,“你在搞什麼?我還沒走呢,先悲情一下,演戲啊?”
“快走!快走!你偶爾來來就好了,一直待這兒到底還讓不讓人玩啊?”他指著周圍的竊竊私語卻不敢上前搭腔的人說,一臉惹人愛的嫌惡表情,搞怪的滿眼淚水,說不出的有趣。
“知道了!大少爺!”我嗔了他一眼,幽絮卻抱著胳膊拚命擼臂。
走過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忽然就瞥到玻璃上的影子,妖豔的紅色下是慘然的白色,咬著牙強自讓自己忽視這感覺。
“大祭司什麼時候也有空逛逛我的地盤了?”我一翹腿,輕鬆自在地坐在泓澈對麵,斜眼瞧了下還站在那死死看著我的幽絮,心下淒然。
他一抬頭,清冽的麵容依舊波瀾不興,“皇後尚且有空光顧,何況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祭司。”
“瞧你這話說的,多謙虛啊,最近我可以聽說了的,大祭司忙著同陛下爭權呢,不亦樂乎,哪是我們這些人懂的。”
他眉頭一蹙,低聲問道,“你知道?”
我上下打量了下他一身穿著,依舊是白色祭司袍,飄逸出塵,“大祭司一還真是風華絕代啊!難怪這麼多人為你傾心。”
他一楞,隨即嘲諷地看著我笑笑,“似乎從頭至尾隻有一個人為我傾心。”
“這算是在嘲笑我嗎?”我抬手握住桌上的杯子,血紅色,就像我肩頭那顆寶石,光華流轉,“如果你敢卸了隱身術,怕是我的話絲毫不虛。”
“我怎敢嘲笑陛下您。”他輕笑一聲,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大祭司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預言嗎?”許久之後我問。
他身形一震,猛地抬頭看我,淡金色的眼眸裏滿是難以置信。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忽得低下頭,冷冷地說,“不相信。”
我苦澀一笑,“我以為你相信的……”
“陛下你問這個做什麼?”他忽然問。
我仔細看著他的臉,卻沒有發現一絲異色,“沒什麼,隻是隨便問問。”
他點點頭,“就算有也沒什麼,我始終認為人定勝天,沒什麼是改變不了的。”
“你和我說這個幹什麼?”我笑笑問他,“隻要你自己知道便行,奪權不奪權還不是在你,與旁人何幹?”
“旁人?”他哼哼輕笑了兩聲,“不錯,是旁人。”
我抿了一口酒,不同於以往的感覺,有點澀,沒說話。
泓澈看著我一陣,說,“陛下,我能請你喝杯酒嗎?”
我抬眼一看這張什麼時候都糾纏在心中的臉,仿佛夢魘般擺脫不了,不知該怎麼回答。
“能嗎,陛下?”他又問,清雅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溫雅極了,皮膚白皙,絲毫沒受這幾日操勞的影響,水潤潤的,伸出修長的手對我行了個單手撫肩禮。
不知為什麼,眼眶就有點濕,恍惚間就回到了初識時,我點了點頭,輕輕說了句,行。
當年在婚禮上,他穿著淡金色的長袍,長發隨風飄揚,執著書,隻是微微轉過頭,淡金色的眼眸一掃,帶著暖暖的笑意,整個人便如清晨的陽光般照得人溫暖,一顆心便毫不猶豫地陷了下去,所有的一切隻為這個人輕輕揚唇一笑。
泓澈啊,這個人,總是淡淡的,仿佛什麼事都上不了心,誰都擺不到眼前,可是偏偏就是這個人,輕易地對你許下諾言,然後狠狠地踐踏你,然後若無其事的走開,依舊他的爾雅。
他也有激動的時候,可究竟是什麼時候呢?問問自己,可還記得?
一摸腹部,隻能苦笑,怎能忘記?那一刀,那麼用力,那麼狠。要將我仍在人間時,連眼都不眨,冷冷地看著我暈過去,一言不發。自己的孩子也不在意,剖腹取子,取了卻仍掉,這可笑不可笑?太可笑了,天下估計沒有這種人,可就是這種人竟然長了副天使的麵孔,硬要引人墮落。
(更新兩章……浴凰劫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