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看？”雲苒緩步走過我身邊，坐在一把椅子上，自顧自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我也索性走過去坐了下來，思想這突如其來的邀請。
    “七小姐認為呢？”我看向雲苒，她正越過杯沿看著我，“爺在陳知府府上，也沒有什麼不妥，昨夜爺過去的時候，陳伯源就說了一有什麼消息立刻告知他，沒準得了什麼信息，此刻正在商議也是可能的啊。”
    雲苒卻是不說話，隻是有些好笑地看著我，如同一隻看著老鼠在她麵前演戲的貓，我也覺得無趣，隨即站起身來，一麵向外走去一麵對如笙如瑟二人招呼道：“行了，那些個寶貝就不用帶走了……嗯，把那支紅玉簫帶上就是了，行李收拾好了就走吧。”
    如笙起身去拿包袱，如瑟跟在我後麵問道：“去哪裏？陳府嗎？”
    我一回頭，卻是望向了雲苒：“自然是回錦州了。”
    雲苒也是一笑，放下了茶杯，悠閑地向外走去，一麵說道：“我就知道你這丫頭成心逗我，六哥早放出話來，你是一定會聽話的……”漸行漸遠時還依稀聽得一句，“真不知道六哥平時都是怎麼過來的……”
    為了穩妥起見，出門前還是派出了一輛車駕，打著我的名號向陳府去，不過是一輛空車而已。
    如笙如瑟不願回澹台府去，說是既然跟了我就沒有再回去的道理，於是我們一行五人，另自坐了一輛小車從後門出發，趕車的是扮作男裝的如笙如瑟，自告奮勇地接下了這苦差事。一路經過越西大街，仍舊是人群熙攘，如若不是多了許多高大的身影，我也不會相信這樣的平靜會是動亂前的先兆。
    “不用擔心六哥，”雲苒坐在我旁邊，看我望向窗外的眉頭微鎖，於是安慰道，“沒了我們拖累，他要全身而退並不困難。”
    我點點頭，其實心裏明白，拖累雲薇的不過是我而已，雲苒武藝高強，連她身邊的采葛尚自保無虞，又何來拖累之說呢？越西一亂，雲薇分身不暇，卻還要分出人手來保護我以防為流觴等人趁亂所襲，定是很辛苦的，若不是恨惡自己這一點，我如何也不會離開越西，離開雲薇的身邊。
    真真好笑，原本矛盾的少女心思，在這樣的事故變幻之時，竟也如此堅定地選擇了對他有利的舉動。
    “七小姐，若你是遼安人，會選在何時動手呢？”雲苒聞言沉思，倒是一旁的采葛接過了話茬：“自然是黎明前，人畜困倦，守備最鬆懈的時候了。”
    雲苒看了她一眼，卻是搖了搖頭：“不，若我是遼安賊人，定會選在午時人最多的時候。”
    采葛不解，問了句為何，我卻是接了雲苒的話往下說：“黎明前固然是防備最鬆懈的時候，但從今天陳知府要接我們過府去來看，且先不論六爺在不在他府上，都一定是得了什麼消息的，試想我們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一個知府能不想到嗎？一定會派重兵守夜，如此來襲，反倒落了下風。”見采葛點點頭，我又繼續說道，“但是正午人多，有哪個賊會在光天化日下行竊的？何況若是將守城之重放到了晚上，相反白天卻成了守備鬆懈的時候。”
    “何況街上又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采葛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亂起來官兵自是有所顧忌，相反的遼安人卻是能放開手腳一些。”
    雲苒點點頭，對了我道：“你這些都是二姐還是六哥教你的？”
    我一愣，仔細想了想，卻隻能搖頭道：“二小姐和爺都未曾教這些與我，我也隻是將自己換到對方的位置上，再結合了些平日所見，自己這樣想罷了，至於對否，也還不知道……”
    雲苒歎了口氣：“你這樣的才，果真給了三哥做妾是大大的可惜了。”
    那麼給你六哥做侍妾就不可惜了？我心裏暗想，卻沒說出口，那邊廂聽得雲苒喃喃地說：“已經快到午時了，大家都小心了些，出了城便好了。”
    從雲家別苑到最近的城門也要一個時辰，加上路上人多，快到城門的時候已經走了一個半時辰，此時連未時二刻都過了。越西來往商旅眾多，守城的官兵礙於人多從來都盤查得比較鬆散，今日也不例外。
    “果真像姑娘說的，此時的守備很是鬆懈呢。”采葛在一旁說道，馬車緩緩向城門口駛去，我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若說此時守備鬆懈沒錯，可也不應鬆懈至此吧？看上去竟比平日還要懶散許多，對那些進出的體格明顯高大許多的魔族人竟也不多加盤問。
    雲苒也不說話，手卻默默地摸向自己的腰間，那裏有一柄精巧的匕首，平日藏在裙裾的褶皺裏隻當是一件飾物，一旦抽出卻也是寒光四射。
    行到城門口，我們放下了簾子，安靜地等待著出城，車輪緩緩移動，已經漸漸聽得到一個守城官家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話聲，想是應該已經到了城門口了。
    “站住。”有人開了口，我心中一緊，看向了雲苒，她向我搖搖頭，一手壓住我的膝蓋，另一手卻將匕首緊了緊。
    馬車停了下來，有人的腳步漸漸靠近，一麵問著：“看著眼生，打哪兒來？上哪兒去？”
    “官爺，我們是澹台府上的人，奉了公子的命令出城去辦些事，還望官爺行個方便。”如笙的聲音傳來，說得不卑不亢，我一麵感歎果然是桃花帶在身邊的大丫頭，一麵才想起澹台家在越西也算是名門望族了。
    “原來是澹台府上的人，失禮了。”立刻換了個諂媚的聲音，讓人聽得直想那是不是同一個人發出來的聲音，采葛打了個寒顫，像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般輕輕地撓了撓臂膀。
    正此時，突然又響起了另外一個聲音：“且慢！”然後是有人快步走上前來，又像是把先前那個雞皮疙瘩拖到了一邊，兩個悉悉嗦嗦地說起話來，隱約可以聽到一些，什麼不能輕易放行之類。
    突然聽到雞皮疙瘩中氣十足地吼了句：“媽的！那可是澹台府上的人！澹台家是幹嘛吃的？開罪了老子可擔待不起。”
    後麵那人聲音也大了些：“大人且息怒，開罪事小，可是上頭的吩咐也是不能輕易放行，如果讓人跑了……”說話聲又小了下去，雲苒在一邊冷哼道：“果然是有問題，也不知道陳伯源是不是吃錯了藥，現在連澹台府的車都敢攔了。”
    正說著，那兩人似又回來了，雲苒收了聲仔細聽著。那雞皮疙瘩又換了諂媚的聲音說道：“二位小哥，不是奴才有意刁難，實在是上麵有吩咐不能不聽，可否讓奴才檢查一下車駕？”
    如笙開口冷笑道：“這位官爺好立場，不知官爺貴姓？”
    “姓……免貴了免貴了……小的叫王二財。”
    “王官爺，不知道你做這守城官吏做了多少年了？”
    雞皮疙瘩想是摸不清她要說什麼，隻能有問有答道：“小的……做了十七年了……”
    “那麼是老官爺了？在下還得喚聲叔伯了。”
    聲音立刻變得誠惶誠恐起來：“不敢不敢！唉呀小爺，你這不是折殺奴才了嗎？就是您澹台府上的一條狗，也比……”
    “好了，”如笙開口打斷了他，聲調也變得冷了許多，口氣卻仍舊謙恭有禮，“既如此，王二爺一定知道我澹台府在越西雖然說一兩句話也是說得起的，連出個城門都要搜車，傳出去了您讓澹台家的臉麵往哪兒擱？”
    “是是是，小爺說的是……”
    “王二爺，可不能就這樣放他們出去，要是上麵怪罪下來……”另一個聲音的主人許是被如笙的氣勢嚇住了，雖然還在堅持著，卻小聲了許多。
    話未講完，隻聽清脆的一聲鞭響，同時便是“啊”的一聲慘叫，然後就是如瑟怒嗔的聲音：“哪裏來的狗奴才？真沒了眼水嗎？跟我們澹台府作對是不是？”
    隻聽撲通一聲，像是有人跪了下去，一麵說著不敢不敢，如瑟依然開口罵道：“跪著做什麼？不怕攔了爺的路嗎？不消說是你們兩條狗，就是陳知府也要給澹台府三分顏麵，見了府上的人也不敢說搜車，還不快閃開！”
    兩人連聲說著是，車輪便緩緩地駛動了，隻聽得窗外的聲音是那雞皮疙瘩小聲罵道：“你個小王八羔子是找死麼？抽你一鞭子算是客氣的了……”
    我心中好笑，卻見雲苒也是滿臉笑意：“這個丫頭好大的脾氣，采葛跟她比都是溫柔的性子了。”
    采葛在一旁不滿道：“奴婢哪裏又不溫柔了？小姐可會冤枉人。”
    馬車緩緩駛出了城門，人聲便是漸漸小了，雲苒也似鬆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說什麼，卻突然緊張了起來，過了一小會，饒是我個沒有功夫的人也聽得到數匹馬得得的蹄聲漸漸迫近，站下暗道：那個王二財好快的速度，這麼快就報給了上麵知曉。
    “蓮衣，你可聽好，一會要是有什麼我跟采葛上去攔著，外麵那兩個丫頭馬上駕車快走。”見我要開口，她嚴厲地打住了我的話頭：“聽話，你忘了六哥的話了麼？隨便你落到誰的手上都會成為要脅他的籌碼，不管是誰有什麼目的，我都不會讓此事發生的，明白嗎？”
    我張了口，卻不知道說什麼，隻能伸手去握住她，采葛卻是舒心一笑：“姑娘不必擔心，小姐和我都不是普通的功夫，這麼久了沒活動正好出去舒活下筋骨呢，待脫了身定來與姑娘相會。”
    我看著她，又看了看雲苒，重重地點了點頭，雲苒鬆了一口氣，向後麵靠去，靜靜地聽著漸行漸近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