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二）
    一抹笑意悄悄地漾滿安華的眼睫，突然專注地望向我，我轉眼正好對上她含笑的眼眸，驀然一驚，我在她愉悅的笑意隱約看到了一絲嫉妒。她向我舉起她手中的酒盅，我默默地頷首，將方才的酒一飲而盡，秋露白香醇而甘冽，此時在我吼間卻有些灼熱，許是因為喝得太急了些。
    今日的秋露白與往日似乎有些不同，今日之酒飄著梅香，是那綠萼梅的清香，與酒香混雜，絲絲縷縷沁入心脾，竟也有些黯然銷魂。我再次拿起酒盅，湊近一聞，那兩種清香逐漸融為一體，原來梅香便是酒香，酒香便就是梅香。再次輕抿一口酒，那香味仿佛更加濃鬱，在口中久久不散。想必是這酒是煮上了綠萼梅，使秋露白更為甘醇。
    浩玄似是明白我的心聲那般說道：“大家品品今日的秋露白與往常可有什麼不同之處麼？”
    浩玄剛問完，我對麵的浩淳便說道：“臣弟品出了這酒似乎和梅花一同煮過，兩種清香混雜在一起，卻也相得益彰，這秋露白本就名貴，如此便更顯得它珍貴了，就如同……”他停了一下，微微望了我一眼繼續道：“就如同一些人那般，可遇而不可求。”
    太後深深地望著我微笑，安靜的笑意讓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浩玄沉斂下眼眉，笑意逐漸隱去，但是不出片刻，笑意便再次在他唇邊浮現，他頷首道：“浩淳說地好極，今日的秋露白正是用梅中珍品之稱的綠萼煮過，珍品加珍品，那便是極品。”說罷他淡淡地瞥了浩淳一眼，隨即輕聲吩咐身後的徐貴和道：“傳朕旨意，此酒賜名‘綠萼醇’，為禦酒。”
    我愕然的抬起頭，與他深情的眼眸不期而遇，卻見他微啟薄唇，無聲地說著什麼，我專注地辨別，終於了解他的意思，他說：今日除夕我要單獨陪你度過，晚上等著我。
    我一怔，心中頓時無味雜陳，一時之間已經無法分辨到底是何味。瞬間感覺似有一股微甜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於我兩之間，和著綠萼的清香，心底的甜意也在這一時刻慢慢地逸出。我的眼前開始迷茫，燈火通明的鳳儀宮在此時此刻也變地虛幻，我隻是安靜地望著那一抹隻為我綻放的溫潤笑意，不忍眨眼，害怕一眨眼這樣的笑意便會離我遠去。
    我並不敢貪杯，僅喝了三杯綠萼醇，隻是那香醇卻無時無刻地纏繞在我的喉間，久久不曾散去。
    晚宴在一片和氣中結束。
    今日是除夕之夜，浩玄必定是要留在鳳儀宮，他仿佛是喝多了，眼神漸漸開始迷離起來，在皇後的攙扶下走進了裏殿。
    我目送著宮女內監簇擁著他們離去，不覺有些出神，直到言溪將一襲白狐錦裘披在我的身上，我才回過神來。我對著她微微笑了笑，扶著她的手慢慢去向自己的殿閣走去。抬眼望向天際，天空猶如一襲黑紗，點點星子微弱的光芒被漫天的濃重疊雲遮蓋。
    天空中開始飄起了小雪，星星點點飄落沾在我紫貂皮的手圍上，透過濃雲不時有幾點星光撒落，直直地墜在我的心上。
    空氣晴朗如洗，寒風過處，卻仿佛留下些微甜膩的氣息，想著他說會來陪我的話，我的心中不禁泛出絲絲甜意，隻要是他說的，我就信。
    言溪怕我著涼，拉了拉我的風領，說道：“娘娘，外頭風大，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身後傳點沉穩的腳步聲，回頭卻是浩淳，他望著了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麼，隻是若有似無的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便走到前頭去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在心中輕輕地歎息：他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自己歎息，而或我們都是可歎之人。想至此，不由得自嘲地輕笑起來，搖了搖頭：其實人生在世，有幾人不是寂寞的呢？
    言溪溫軟低柔的聲音隨著夜風浮在耳邊：“娘娘，起風了。”
    我再次抬頭望向天際，任細雪散落我的麵頰，有絲絲的寒意。收斂心神我一步一步走向這深宮中漫無邊際的黑夜，腥紅的宮燈發出的血色的微光，我不知道前麵等待我的會是什麼，可是我將不再流淚，因為這宮中從來不曾缺少眼淚。這在深宮中與紅燭一道垂淚天明的有幾人，而我是否能得到那雖不完整但卻也值得依靠的點滴真心？漫漫長夜，何時才是盡頭，而今夜……他，是我唯一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