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三章: 義王浩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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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王浩淳(一)
大雪初霽的清晨,冬陽越過枯枝照映在雪白的地麵上,大地仿佛成為一麵明鏡。
從鳳儀宮請安回去的路上,禦花園是必經之路,冬日的禦花園惟有常青的鬆柏以及梅樹矗立在風中。道路兩旁的雪早已被掃淨,然而我卻願意踏雪而行,沉醉於腳步踏入雪中發出的咯吱聲,一邊的知書嚇得麵色蒼白,忙將我扶至一旁,不安地道:“娘娘身體本就虛寒,切不可這樣踏雪而行的。”
我微微勾起一抹笑,這些日子太醫天天為我把脈,又有葉無痕的逍遙散來調理,其實已無大礙。我的體質從小就偏寒,以往信期也偶有腹痛,隻是惟有這一次是腹疼不止,這應當如太醫所說僅僅是因體質虛寒所至。
寒意隨著冰冷透骨的北風侵入我被狐裘包著的身體,不禁打了個寒戰,目光卻被遠處的梅花吸引了去。我立於梅樹下,望著與那白雪相互映襯的朵朵梅花,燦若雲霞的紅梅以及與雪同色的白梅相映生輝,我淺淺地微笑,徐步走近梅林深處,驚訝地發現深處竟綻放著朵朵綠梅,那是近乎白色的很淡的一種綠,黃色的蕊,看著十分雅致。我欣喜地伸手想要觸碰那一抹淡綠,還未碰及,碎雪一點一點落下,幾朵如玉的綠梅隨著碎雪翩然落下,雪落無聲,梅落卻散發縷縷幽香,直沁入心脾。
“原來元妃也是愛梅之人。”
我循聲望去,發現梅林的盡頭卻是高高低低、奇形怪狀的假山,假山旁赫然屹立著一抹頎長挺拔的身影。
我微微一怔,正準備離去,身後的知書卻已經福身請安道:“奴婢見過義王。”
“元妃也愛這素有梅中珍品之稱的綠萼梅麼?”浩淳的聲音以及輕微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地在我耳中盤旋,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元妃見過義王爺!”目光卻飄向此時在他身後的綠萼梅道:“原來這梅便是綠萼,多謝王爺賜教。”
“小王剛從太後處請安歸來經過此地,不知元妃在此,如有打擾之處,還請元妃見諒。”他對著我作了一個揖,見我不做聲,便接著說道:“在這個冬日的早晨能夠和元妃相遇,實在是巧。”
我輕聲笑道:“是很巧。”我的心底疑惑,怎會如此湊巧,我從皇後處請安歸來,而他從太後處請安歸來,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難道是有人特意安排了這一個時間製造了我們的一場相遇,想至此,我的心驀地一沉,一絲不祥的預感迅速閃過我的腦際。
我微微欠身,暗暗對知書使了個眼色,知書會意地輕輕點頭,我們便一前一後不急不徐地走出這梅林,身後卻依舊傳來浩淳的聲音,“素聞元妃精通詩詞歌賦,今日小王可要好好請教。”
走至梅林外,我緩緩停下腳步,微微一笑,回眸淡淡地望向他,方要推辭,卻瞥見他眼中的些許期盼,我的笑容漸漸隱去,帶著些微的無奈輕輕頷首。
浩淳的興致仿佛很高,含笑的目光掃過我的臉龐,溫聲道:“小王獻醜了。”說罷清了清嗓子,徐徐道:“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裏,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注)”
我莞爾一笑,由衷地讚歎道:“王爺高才,將揚州城的名勝繁華以及遭金兵破壞後的衰敗景象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僅是上闕。”他微微勾起一抹笑,輕輕閉起雙眼,似是很陶醉般道:“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我暗自驚訝,細細地思量著他的下闕,字字句句仿佛都在訴說一種相思之情。好個“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啊!這上闕隻是在哀歎揚州城的今非昔比,下闕卻是若有似無地帶著一絲情愫,表達著滿腹的深情。
他含情脈脈地望著我,欲言又止。
我避開他灼熱的目光,微覺尷尬,轉首望向梅林深處如玉的綠萼梅,那點點淡綠的花朵如九天下凡的仙女一般清雅脫俗,不沾染俗世的一絲塵土。沉思了片刻,我微露笑意徐徐道:
“縱有千帆盡,隻取眼前人。
落花雖有意,流水卻無情。
朝朝小軒窗,綰綰為君心,
但求憑欄處,玄月惜晚晴。”
注:薑夔(宋)--《揚州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