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石頭會開花(3)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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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方墨第一次看到晏清,少年精致柔軟,就乖乖的坐在那裏執拗的看著他,仿佛守著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珍寶。方墨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克製住自己不衝過去把他緊緊擁到懷裏。倏然,手腕一沉,就見一隻白到發光的小手可愛的吊在衣袖上。
    晏盛和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小晏清的舉動給了晏盛和和方墨莫大的鼓勵,他們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相反,對於方墨,小晏清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接納度。
    這是一件好事,方墨也很快的進入了角色。為了增加小晏清對他的認同感,方墨完全接手了對小晏清的照顧。梳洗,喂飯,講故事,陪玩,哄睡,時間一長,就連方墨自己都沉浸其中了,他幾乎忘記了“劇情”,仿佛自己就是那個疼愛弟弟的好哥哥,對少年的心疼和關愛都是真切的、發自內心的。
    小晏清對方墨有著超乎尋常的信任和依賴,在方墨的引導下他開始漸漸的接受了這個世界,空洞的木偶終於一點點的注入了生機。
    這段時間的同飲同眠幾乎讓穆清潯樂不思蜀,好在他大體上還是“敬業”的,感覺時機差不多了便逐漸減少了對外界的回應。果然,在“治療”陷入停滯的情況下,晏父終於不得不采納了醫生的建議決定冒一下險……
    *
    蘇小小是一名初出社會的大四畢業生,她的專業冷門,投了好些簡曆都石沉大海,僅有幾個有回應的也在麵試後沒了下文,一時讓她大受打擊,甚至開始了自我懷疑,整天藏在房間裏不願意與人交流,蘇媽媽擔心的很,強硬的把她“趕”出家門散心。
    漫無目的的遊逛了一天,蘇小小也累了,就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正巧發現了對麵的電影院。
    ‘看個電影或許能開心一下吧。’抱著這個目的,蘇小小腳步一轉走了過去。
    轟轟烈烈的暑期檔已經過去了,新上映的影片很少,電影院裏的人也不多,大廳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張碩大的海報,上麵密密麻麻的擠滿了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看起來非常熱鬧。蘇小小本就心煩,現在就更焦躁了,強提耐心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一行小字:都市浪漫輕鬆奇幻愛情喜劇《我就愛你不愛我的樣子》
    ……好吧。
    “咦?”
    餘光瞥到的東西讓蘇小小不由止住離開的腳步。
    那是一張海報,藍天白雲下一男人一少年相視而笑,構圖很漂亮,整張海報幹淨清爽,在這炎熱的夏季就像是一大杯涼白開緩解了蘇小小心中的躁意。再往下看是一行漂亮的花體字:
    《破繭》
    主演:蘇晏清、方墨
    導演:晏盛和
    第一個名字到底是怎麼混進去的暫且不提,關鍵的是後麵那兩個人!
    晏盛和、方墨,這兩個人的成就就連她這個完全不追星的人都耳熟能詳。一個是蜚聲中外,執導的電影曾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項的大導演,一個是影史上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帝。
    那麼,問題來了,那個蘇晏清到底是誰呢?
    大影帝、大導演的作品哪個不是從公布製作消息就備受矚目,可這部電影就連上映了都鮮少人知。蘇小小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好奇,毫不猶豫的買了張電影票。
    電影的場次很少,上座率也不高,一點都不像晏盛和和方墨該有的待遇。就在蘇小小心存疑惑的時候,電影終於開始了。
    影片開頭第一幕便是方墨背著夕陽自狹窄的小巷子緩緩走出,由於光影角度問題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從淩亂的頭發,褶皺的衣角和肢體動作都能看出他的倦意。——這個男人是真的很累了。
    這難道是部投影生活、基調沉鬱的文藝片?蘇小小繼續往下看,就見方墨在一門口停了下來,他站直身子長出口氣,迷人的笑意從眼角眉梢暈染開來,就像是冽冽寒冬時的正午暖陽,有一種能撫慰人心的力量,讓人不由的想要探究屋子裏究竟藏著什麼珍寶能讓他笑的如此溫柔。
    隨著房門逐漸打開,“珍寶”也出現在了鏡頭前……
    那是一位少年,蓬蓬軟軟的黑發乖順的垂著,發絲微微遮住俊秀的五官,皮膚細膩卻帶著一絲病態的蒼白。少年有些瘦弱,更添了幾分清俊,與方墨那種成熟男性的魅力不同,這是一種超脫了性別的美好感覺。他就那樣乖乖的窩在床上,低著頭,專心致誌的擺弄著手上的九連環,整個人軟成了一個毛團。
    “哇——”蘇小小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莫名覺得心底發軟。
    “哥哥回來啦,晏晏在家乖不乖呀?”方墨的聲音柔柔軟軟的帶著誘哄,然而少年還是沒有任何回應,就連擺弄九連環的頻率都沒有變過。
    ‘這不正常。’蘇小小坐直身子,精神更加集中。下一秒,少年終於抬起頭來,黑幽幽的眼睛直視鏡頭,眼神沒有絲毫神采,空洞的像個死人。
    蘇小小捂著小心髒,被他死氣沉沉的目光看的心頭發怵,後排隱隱傳來幾聲驚呼,顯然也有人被嚇到了。蘇小小苦中作樂的想著,這可比那些靠音效來烘托氣氛的恐怖片可怕多了。
    方墨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他一邊做事一邊給少年講今天發生的事情。枯燥乏味的工作在方墨口中變得趣味十足,就好像他每天出門不是去工作,而是進行了一場奇幻的冒險。生活中的一點一滴在他的講述中都是美好的,是值得讚歎和留戀的。
    喂飯,喂藥,洗澡,講故事,哄睡,對於照顧少年方墨已經駕輕就熟,而少年就像是一個精致的提線木偶,麵無表情的任他照顧,隻有偶爾顫動的睫羽表明了他對外界並非全無感知。
    而此時,蘇小小已經從他服用的藥物知道了少年異常的原因,舍曲林,氟呱啶醇,帕羅西汀,都是治療自閉症或者抑鬱症的常用藥物。少年就像是有裂紋的珍貴瓷器,仍然精美,卻也難免讓人覺得遺憾。蘇小小有些可惜,因此更盼望著能在少年眼中看到各種各樣的情緒和光彩。
    夜已漸深,少年呼吸漸緩,似乎已經睡著了。方墨微笑著親了親少年的額頭,掖好被子,輕手輕腳的離開。當然也無從知道,在他走後少年就睜開了眼睛,原本霧蒙蒙的眼睛竟然迸發出一絲微光,木然的臉上也染上幾分鮮活。
    少年麵朝方墨離開的方向扯動了一下嘴角,想要露出一個笑容,可惜沒有成功。他又張開嘴嚐試著發出聲音,卻隻發出了些微氣音。蘇小小努力的分辨口型,才知道少年想說的是‘哥哥’。
    大屏幕中的少年有些沮喪,嘴唇抿的緊緊的。良久,他抬手摸了摸哥哥親過的地方,眼神微亮,似乎從中獲得了力量,又有了繼續嚐試下去的勇氣。
    蘇小小既心酸又感動,少年正努力的跨出自己的世界,哥哥的努力沒有白費。蘇小小相信,隻要有哥哥在,少年早晚可以打破內心的桎梏,去麵對外麵更為遼闊的世界。
    一切也確實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蘇小小最喜歡看少年練習微笑和發聲了,如果有進步,那他的眼角眉梢都會露出笑意,整個人就像塊小蛋糕,軟軟的,甜甜的。如果沒有,少年就會氣呼呼的,臉頰也會鼓起來,就像是一隻吃不到小魚幹的貓咪,全身的軟毛都炸了起來。——無論哪種都能讓人發自內心的微笑起來。
    然而輕鬆愉悅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情況就急轉直下。
    一天,方墨因為心神不寧匆匆趕回家時,看到的就是一個潛進家門的男人和已經崩潰的弟弟。
    這個人!又是這個人!
    洶湧的恨意透體而出,方墨瞬間失去了理智,不要命的和他撕打在了一起。
    少年在聽到男人聲音時便崩潰了,他宛如一隻受傷的小獸,可憐的蜷縮在牆角低聲嗚咽,顫抖的放佛就要壞掉,大眼睛驚懼的看著房門,生怕惡魔會破門而入再度把他拖入深淵。
    客廳裏的打鬥聲漸漸弱下去,男人被打倒在地狼狽的猶如喪家之犬,粗喘著氣,陰鷙的目光在方墨臉上梭巡了一圈,竟然挑釁的挑高了眉頭。
    怒氣像熱鍋上的黃油一樣消融,方墨的嘴角甚至掛著一抹微笑,卻讓人陡升寒意。他隨手抄起領帶死死勒住對方脖頸,男人臉上爆出許多青筋,雙手雙腳劇烈掙紮,在方墨身上留下道道血痕,方墨恍然未覺,目光森冷,雙手逐漸施力——這種人渣不配活著。
    臥室裏的少年似有所覺,他雙手死死抓住門把,想要呐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想要阻止,卻無法移動分毫。童年的噩夢如影隨形,薄薄的一扇門困住了他卻也保護了他,少年低垂著頭,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眼裏的慟怛和掙紮讓人心驚。
    好在往日的溫馨時光猶如一隻讓人安心的錨,使他不至於在恐懼中迷失方向。男人逐漸虛弱的求救聲就像最後一根稻草,對哥哥的擔心最終壓倒了逡巡畏縮,少年以一種近乎決絕的姿態扯開房門,沙啞的喉嚨小聲卻堅定的吐出了兩個字:
    “哥哥。”
    橘色陽光透過門窗落在少年身上,像是灑了一層聖光。也不知道為什麼,蘇小小突然淚流滿麵,就好像和他一起從無望的荒野中掙脫,刹那間,春暖花開。
    死氣沉沉的陰霾被清除,接下來的一切都輕鬆明快了起來,走出鬥室的少年散發出了驚人的生機,灰敗暗淡的眼睛就像是被水洗過般清澈透亮。他身上仍舊存在著一些問題,因為長時間的封閉完全和社會脫節,口齒混沌,麵對陌生人身體發僵眼神閃躲,可和從前的苦難相比,這一切又都算不上什麼了。
    青年也沒有再帶著弟弟四處躲藏,他積極的準備材料,決心和男人斷絕關係。這個過程並不輕鬆,華國向來講究“父為子綱”,總有人跳出來指責,‘小樹不修不直溜,哪有不打孩子的,我是他老子,打幾下怎麼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這小年輕也太不懂事了,父子父子,先有父後有子,打幾下能怎麼的呀,就要起訴,現在的風氣是越來越不好了。’‘兒子告父親是大逆不道,在古代是要打板子的!’‘算了吧,誰讓你倒黴攤到這麼一個爹呢,忍忍得了’……
    周圍的聲音並不好聽,但這些並沒有影響青年的堅持。曾經的他沒有保護好弟弟,幸好這次沒有來遲,而以後也不會再讓他受到傷害了。
    電影的最後一幕是在一座列車上,少年扒著窗戶看的目不轉睛,眼裏有好奇有驚歎,唯獨沒有對這個世界的畏懼,青年就微笑的看著他,一如往昔的溫柔和寵溺。
    列車不知開往何方,前途卻已不再迷茫。
    有你在,我不必再害怕墜入深淵或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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