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來質問我，為什麼懲罰她去鋼琴室。
    “就算是我們做錯了，老師您也大可不必這樣。為什麼要針對我們，我直覺得到您是十分討厭我的，究竟對我有什麼成見？！”
    她怒氣衝衝的樣子，也是我討厭的樣子。
    究竟是為什麼……對你有成見？
    我那死去的學生，你不清楚的事，就算你不知道，錯就錯在，你不該是洛連的戀人。
    是的，我很討厭你！
    “你的死活與我無關。”陽光反射在圓形的鏡片上，她看不到我的表情，“而且，我說過的，凡是違反校紀校規的人，我將一一重罰！”
    她呆立在一旁，怔怔不知所措。
    我假裝低下頭去自顧自地工作，內心的悲傷她又何從知道。
    我那死去的優秀的學生……
    半響，我停住筆，還是忍不住歎息：“你的男朋友應該跟那死去的人或多或少地有關關係吧……”
    這就是我討厭她的理由啊，她不知道。
    她走後，他的男朋友來找過我。
    “老師你為什麼這樣？你明知道……鋼琴室裏有鬼。”
    “哦，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你要真的對得起由紗，又怎怕鋼琴室的傳聞。”
    “不管怎樣溪苫是無辜的。”
    “由紗當初怎麼來替你求我的你忘了……”
    “溪苫不應該是受害者。”
    “你欠由紗的，就讓溪苫來還好了。”
    我扶了扶眼睛，一開始就是故意的針對。
    黃昏下，溪苫叫住學長的身影。
    “那個，剛才的女生呢？”
    “女生？”我的身子明顯一僵，臉上的詫異一覽無餘，還夾雜著絲恐懼，“你看到她了？”
    “嗯。”
    “學長知道由紗學姐嗎？”
    “不認識！”
    我趕緊走開。
    溪苫，怎麼會……
    難道你也看得到……她？
    我不敢回頭，隻有加快的腳步。
    我在遠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由紗”
    有人拉住她，喊我的名字。
    我想，我的氣息和她越來越像了吧……
    “對不起，看著背影有些像忍不住跟了過來，是我忘了，由紗學姐很早就離開我們了，最近總是認錯人。”
    這個小學妹我認得，過去總是幫助她。
    她還對我念念不忘，我的心中也充滿傷感。
    一年，有餘了……
    “你去鋼琴室了？”
    “那教學樓的琴聲是你彈出來的”
    “你知不知道，整棟教學樓下的學生都聽到，那個鋼琴室傳來了琴聲。”
    他突然搖晃她，似有驚恐。
    “溪苫，你到底是怎麼了？”
    “洛連學長”
    女生下意識喚他名字。
    他看溪苫的表情明顯一愣，隨即轉向她身後，似乎帶著一絲驚恐。
    “你……怎麼會？”
    他分明是看見我了。
    我就站在她身後，靜靜看著他……
    女生雙手環上他的腰，將頭埋在他胸膛。
    她問他：“你愛我嗎……”
    你愛我嗎……
    我在他身後靜靜問他。
    愛……溪苫嗎？
    半響，他的雙手才環住她，回應她的擁抱。
    “溪苫，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不想你出事……”
    在宿舍樓前擁抱的她們。
    我又看著她們擁抱在我眼前。
    夕陽的餘暉一點一點散去。
    兩個人交錯的身影，我又重新變成那看不清形狀的半截陰影……
    你愛溪苫嗎？
    我在夢中問他，夢中看不清的霧，他隻看得到我，此刻我是他夢裏的唯一。
    層層漂浮的白霧，他喊著抓著，叫我不要傷害溪苫，她是無辜的。
    你愛我嗎……
    他分明看見她幽怨的眼神，靜靜站在她身後，質問他。
    他回應不了由紗的質問，也拒絕不了溪苫的回答。
    你愛我嗎？
    我隻能緊緊抱著溪苫，看到她身後由紗幽怨的眼神。
    “溪苫，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不想你出事……”
    我隻能緊緊護著這個無辜的學妹，警告對麵不要傷害她。
    由紗恨我也好，張校怨我也罷，至少溪苫在這場舊事中是無辜的。
    我看到由紗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悠悠化成地上溪苫身影的一個黑團。
    我知道，溪苫是被附身了，由紗在操縱她。
    可是……我還是，無法放棄溪苫。
    所有人都離開她了，這個時候我更是不能離開她，這個無辜被我卷入進來的女孩，我必須留在她身邊照顧她，阻止由紗對她的傷害。
    所以，隻有我還在和她談戀愛。
    鋼琴室靜靜飄起的白紗，坐在鋼琴上的白衣女孩，能夠透過落地窗的一角，看清這個校園裏的大半風景。
    很多次，在這裏細細凝望的，他回宿舍的路，他上學的路。
    他走在校園裏的樣子，街道上三五成群的來往學生，她一個人站在這裏看著所有的繁華和落寞，空蕩的鋼琴室，落寞的落地窗，揚起的白紗，隻有她的寂寞。
    她總是看見別人的喧嘩，藏在林蔭林擁吻的戀人。
    看見他和她的約會，洛連的一舉一動她都知道，她站在這裏看得到，也一直跟著他，參與他和溪苫的所有約會，一直一直，在角落靜靜看著他。
    現在，她太累了。。
    洛連，你愛她嗎？
    她在夢中問他。
    她已經被我附身了。
    我知道。
    四周升起的霧氣，茫然再和他相對。
    由紗，請你不要再傷害她。
    為什麼。
    因為她是無辜的。
    為了你，我才找的女朋友，但你一直在我夢中，不曾停歇。
    你愛她嗎，你想保護她嗎，我要你證明……
    由紗，不要！
    在夢中，再一次升騰起的霧氣，我又看見那鋼琴室。
    那個我不敢去，不敢去回憶的地方，再一次升騰起霧氣，清晰起一個人的身影。
    一個白紗裙的女生在彈琴，身影開始變得模糊，重疊了溪苫和由紗的影子。
    我不敢走近去認，我不知道她是溪苫，還是由紗，我分不清她們哪個是哪個。
    突然，琴聲停止了，白紗裙的女生回頭朝我一笑，是由紗的臉，又有著溪苫的影子。
    不要！我從夢中醒來，驚出一身冷汗。
    溪苫……你不要有事！
    我想回頭去找由紗的影子，卻發現她不在我身邊。
    窗外又開始傳來陣陣的琴聲，我慌亂地套起衣服直奔……
    這麼晚了，誰還在彈琴。
    是由紗，還是溪苫？
    是，獻給愛麗絲……
    不要啊，千萬不要是溪苫，由紗，你千萬要放過溪苫！
    “吱”地，門被我推開——
    皎潔月色下，她回頭，臉上還掛著濕漉的淚痕。
    “溪苫，你……”
    我站在門的另一側，臉上有不可置信的震驚。
    皎潔月色下，她站在那台詭異得發亮的黑鋼琴旁，四下我卻找不到由紗的影子。
    她去哪兒了？
    突然，溪苫跑過來貼住我的後背：
    “不要離開我……”
    她的身上，有著和由紗一樣哀傷的氣息。
    這個新生的小學妹，我名義的女友，被無辜卷進來的人。
    對不起，我已經錯過了一次愛由紗的機會。
    不能再讓這個小學妹……
    沉淪月色下，如催眠般，我同樣環住了她。
    皎潔月色下，矗立在黑鋼琴旁的兩個人。
    隨風飄起的白紗似乎凸顯了一個人形，靜靜看著這一切。
    洛連，這一次。
    抱緊了，就不要再放開她……
    溪苫，可以替我去愛你吧？
    洛連，可以替我去愛溪苫吧，你不曾能夠彌補我的。
    飄起的白紗落了下來，漸漸消失了剛凸顯的人形。
    鋼琴聲停了，白紗落了下來，一切都靜了下來。
    月光下安靜擁抱的兩個人。
    漸漸消失的凸形，緩緩拉成地上三個人的陰影。
    重新靜止的白紗，似最後一個淡淡的笑容：
    祝你幸福……
    （２０１９。０８。１３）
    葉美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