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馮蕎歌，秦陽坐回桌旁，“顧先生、雲師弟，沒有想到我們居然又見麵了。”
    “你不是帶著秦亮、孫之嶺和馮熊離開仙陵城了麼？官家不是說也找了你們很久都沒發現麼？我以為你已經遠走天涯了呢，怎麼會來的這瀛洲島啊？”雲寫意很好奇地問秦陽。
    “是啊，本來跟顧先生別後我是要離開仙陵城的，可是在出城的時候，遇上了姥姥派來的人。他們要帶走馮熊，我還能怎樣呢，當然隻能跟來了。”秦陽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不過結合今天雲寫意的遭遇，他肯定當時秦陽怕也沒什麼選擇的餘地。
    “馮蕎歌認識馮熊？”顧瀟然對次很是好奇，畢竟據他所知，當年馮蕎歌跟苗寨劃清界限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按照馮熊的年紀，他們不應該相識才對。更何況，還是在秦陽準備出城的時候，這麼快就找到了他們，那隻能代表一件事情，馮蕎歌是一直在關注著他們的，不然，以秦陽這麼多年的潛伏經驗，要找到他們也不可能這麼快。既然一直關注著馮熊，就不可能不知道他在靈山書院的遭遇，為什麼當時又沒有出手。這才是顧瀟然真正關心的內容。
    “嗯，馮熊的祖父是馮蕎歌的兄長，你說巧不巧。馮蕎歌就這麼一個哥哥，而馮熊的祖父也隻有他這麼一個孫子。所以，馮熊的屍首，馮蕎歌肯定帶來瀛洲收斂的。也怪不得，馮熊會修煉跗骨相思作為本命蠱，這還真的是和他頗具淵源呢。至於顧先生真正想問的，姥姥說，這是馮熊自己的意願，尊重他活著時的決定，是她必須做的。”可能秦陽自己都沒注意到，馮熊死後，每次說到他的時候，自己的眼神都會變得溫柔，嘴角也會帶著笑意。那是和他平時的那種嫵媚笑意完全不同的兩種狀態，雲寫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對於關於馮熊回憶的眷戀。
    “馮熊就這麼死了，以馮蕎歌的作風，她就這麼饒了你們？”顧瀟然雖然沒有和馮蕎歌接觸過，但對於馮蕎歌決絕的曾經他還是有所耳聞的。他不相信即使是馮熊自己的意願，但馮蕎歌之後能就這樣放過秦陽，並讓秦陽他們能這麼輕易地在瀛洲落根。
    “嗬嗬嗬，活著啊，有的時候，也不一定就是饒恕呢。跟我去看看馮熊、孫之嶺和秦亮吧，畢竟也不會有其他人來瀛洲了。”秦陽似乎不想在這裏多說什麼，而是看著窗外的那片密林，對雲寫意和顧瀟然發出了邀請。
    “他們葬在那片樹林裏？”雲寫意順著秦陽的目光看向窗外，他對這瀛洲島的植物和動物可沒什麼好感，總覺得心裏毛毛的，而且又是大晚上地去掃墓，剛想脫口而出拒絕。
    “可以，不過你先回答我兩個問題。”顧瀟然在雲寫意拒絕前就答應了，“你是不是知道會有人來靈山書院，還有你在瀛洲的消息，是不是你自己散播出去的？”
    秦陽愣了一下，“到底是顧先生啊，當真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雖然猜的不全是但也所差不遠。他們會去靈山書院我是肯定的，畢竟這麼多年的心血，怎麼舍得放棄。但去丹楓小苑找雲小公子的麻煩卻也不是我所能謀劃的。畢竟，我哪裏能猜到顧先生居然把竊冥鞭就這麼給了別人呢，這可是我不敢想的。”秦陽這句話明顯是有揶揄成分，但顧瀟然居然沒有反駁，臉上還似乎很不自然地似乎飄過一絲紅暈。“至於我們在瀛洲的消息，是我玄冥湖上船前故意留了些線索，不過呢，這必然也是姥姥心中默許的，你說對吧。”
    確實，如果不是馮蕎歌想透過秦陽引出此事背後的人為馮熊報仇，估計秦陽再怎麼折騰，也是隻能和那櫻花林裏的綿軟花肥一個下場而已。
    原來，這一切竟然早就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
    “那走吧，去看看你的家屬們。”顧瀟然起身，示意秦陽帶路。
    出了覽勝樓，秦陽帶著兩人來到那片鬱鬱蔥蔥的樹林邊，一棵鬆柏樹下，有三座土墳，墳前立著木碑，周圍的草坪十分平整，墓碑也光滑清晰，明顯是時常有人擦拭摩挲。
    “你把他們埋在了這裏？”雲寫意問，因為他發現那些木碑雖然材質極好，但卻沒有碑銘。
    “是啊，姥姥說，我就是陪著馮熊的人，不能離得遠了，便安葬在了這處。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沒有碑銘？”
    “嗯。”
    “因為需要記住他們的人是我，我活著，便也不需要那些，我死了，又有誰在乎呢？至於馮熊，就更不需要了，因為姥姥說，他並算不得死了。人死蠱滅，他的蠱，成了我，我沒死，蠱就在，如果人沒死又怎麼需要碑銘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不是好奇姥姥為什麼還是如此模樣麼？不是好奇姥姥為何輕易放過我了麼？我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知道跗骨相思真實的意思麼？”
    “你的意思是？！”顧瀟然顯然已經想到了什麼，隻是對此很是驚訝，他沒有想過馮蕎歌對於蠱毒一術已經精進瘋狂到了這個地步。
    “看來，顧先生已經猜到了。是啊，我和姥姥其實現在都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人，也不算是蠱，又或者人蠱形容我們比較恰當？隻不過，姥姥的骨血滋養的是她自己的相思，而我，這身皮囊供養的是馮熊的本命蠱而已。到底是馮蕎歌啊，這麼多年，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跗骨相思，愛戀成灰。所以，你們看，這就是姥姥寬恕我的方式，大概也是姥姥覺得成全馮熊最好的方式吧，畢竟，我們真的是再也無法分開了，真正的血肉相連。”
    “本命蠱本就不能長時間離開本體宿主太遠，所以你自己也是絕不會擅自離開的？！”顧瀟然現在終於理解剛才姥姥說的規矩了，這便是瀛洲島的規矩。
    “是啊，顧先生，不過我又為什麼要走，你看，他們都在這裏，我又能走到哪裏去？這便是姥姥留給我的一條生路，生不能，死亦不能。”
    此刻，顧瀟然和雲寫意看著眼前站在墳前的秦陽，忽然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林間晚風吹過，樹葉相互磨蹭發出了“沙沙”聲，秦陽筆直地站在三座墳塋前，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但他的人生……
    不論他之前做過什麼，到底隻是一個苦命的少年而已。雲寫意這會忽然有些同情起秦陽來，畢竟，他可能隻是愛錯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