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家主楚辰禮的住處，在燈火通明的楚府顯得有些死寂。
    風眠推開主室的門，小心翼翼將楚瞿推進去，退出去關好了門。
    楚瞿麵無表情地看著不遠處端坐著的人，許久沒有動作。月光透過窗扇浸入那人花白的散發，更顯得蒼白。
    “你終於還是出手了。”楚辰禮的聲音有些孱弱。
    “是晚了點兒，不過，也夠了。”
    “她落得如此下場，真的是你想要的嗎？瞿兒。”楚辰禮看向窗外，歎了口氣，“我楚家造的孽，終究還是得了這等惡果。”
    “你以為你將那惡婦關進那禁地，就可保她性命嗎。要贖罪，要一條命，如何能夠。”
    “所以你等到了今天，等到了皇上，在北聖最有權力，最有影響力的這些人麵前，你殺了她，還將她辱沒成一個低賤不堪的賤婢，竟是一個全屍都沒有留，以後也不配有一個墓碑供後人祭奠。”楚辰禮看著眼前越發陌生的人，“你倒是很能忍。但她再不堪也是你兄長的親生母親，你怎麼下得了手，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引得一個心智不全的人，在眾人眼下跟你唱了出好戲，如此，就算雍兒恢複神智，自己的親生母親，竟被天下人說成與自己私通的賤婢，你要他如何活得下去？”
    “這都是他們應得的。”
    “雍兒是無辜的啊。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回來，不，當初，就不該讓你母親進楚家的門。”楚辰禮起身，用手勉強支撐著身體。
    楚瞿聞言白袖一揮，桌上的茶杯盡數落地粉碎，厲聲道，“無辜？試問，這府上，有誰是無辜的。你自欺欺人這麼多年，如今，倒是一點沒變。我母親，那可是楚老爺您，在老太太的示意下，為了解決你楚府的危機，親自上門求娶做你楚辰禮的正室的，你瞞著我母親，新婚當日將那歌姬出身的惡婦和私生子，藏於別苑，你瞞了我母親整整三年啊。奈何我母親，用整個力氣來愛你，卻被那惡婦害得，慘死於我眼前。如今，倒是成我母親的錯了？”
    楚瞿見楚辰禮不言語，又恨聲道，“我跟母親已經費盡全力逃了，你在哪兒？你抱著你的寶貝雍兒在賞煙花。你知道我看著母親在我麵前被那幾個禽獸侵犯致死的時候有多絕望嗎？我不敢喊，不敢哭。我到現在想起那個場景都痛得撕心裂肺。後來你又何曾來找過我？”
    楚瞿說完已經哽咽，努力平複情緒，“當你十年後，看到我坐著輪椅，出現在楚家門前的時候，你就該知道，她，還有她的兒子，還有你，都不會有好下場。”
    楚辰禮披散著頭發，踉踉蹌蹌超前進了幾步，絕望地看著楚瞿，“是啊，以你的心性，怎麼可能放過他們，你連為父也沒放過。”他抬起枯老的手，恨恨地指著楚瞿，一字一句低吼道，“我楚家，楚家，何等風光，占據四大家之首數十年，連當今天子都要畏懼幾分，如今，竟是要毀在你這個大逆不道的混賬東西手裏。”
    “您別急啊，可別氣壞了身子，這戲還沒完呢。”楚瞿潮聲道，“您的寶貝兒子聽說娘親不在了，正在外麵哭鬧不止，您不擔心擔心您的雍兒？要是碰巧衝撞到了陛下院中，您說說，那可是人頭不保的大事啊。”
    楚辰禮聞言一怔，急急地跑去敲打房門，一邊老淚縱橫一邊朝門外喚道，“雍兒，雍兒，你冷靜下來，爹爹在，到爹爹這裏來。”
    楚瞿看著這番景象，不禁握緊拳頭，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
    果然遠處楚雍像兩人跑了來，風眠也沒攔著，打開門放了他進內。
    楚辰禮將楚雍攬在懷裏，柔聲安撫。
    楚瞿冷言道，“兄長，你想不想見娘親，想不想跟娘親團聚呢？瞿可以幫兄長找娘親哦。”
    楚雍掙開楚辰禮的手，跪在楚瞿的腳邊，雙手抓住楚瞿的袖角，“真的嗎，小瞿真的可以讓我見道娘親嗎？”
    楚瞿伸手撫在楚雍的肩頭，柔聲道，“當然。”
    楚辰禮吼道，“楚瞿，你要作甚。你答應過我不傷他性命的。”
    “瞿後來仔細思慮了一番，於其讓兄長這樣活著，倒不如讓他隨了自己的娘親去，也不見得是壞事。”
    楚辰禮自知近日無法讓楚雍安然度過這劫，抓起楚雍的手便向門外衝去。背後，楚瞿冷眼看著，眼睛發紅，不自覺地慢慢笑出了聲。
    楚辰禮倒是用盡了全力衝開了門，還未向外走幾步，便突然無力癱倒，瞪大了眼，喉嚨作響卻發不出一聲。眼前，目光所及之處，死士挺拔而立，楚辰禮眼裏的光盡數黯去，他知，今日，此處怕是葬身之處。
    風眠將楚瞿推出來，楚瞿冷聲道“你們要逃到哪兒去？”
    楚辰禮緩過神來，看著身旁嚇得不敢哭出聲的楚雍，心中做了決定，轉身道，“你放過雍兒，若你非要拿命抵命，為父的命給你。兒子逼死父親，楚瞿，你會不得善終。”
    “你在跟我談條件嗎。”楚瞿腥紅了眼，“臨死，你都不忘護住你的雍兒。”
    “他什麼都不懂，他阻礙不了你的，楚家給你，都給你，再者，皇帝如今就在府上，你就不怕牽連楚府上下幾百條性命嗎？”
    “你當真以為我會在意這楚府人的性命嗎？你當真以為我要做成什麼事，會留下半點痕跡？如今的楚府，你的人已經剩得不多了，你還在此傲氣什麼？”楚瞿不再看楚辰禮，“我本就沒想過要殺他，比起讓他死，我倒是樂意看著他在這豺狼遍地的世道裏，被日日折磨。至於你，你自作決斷。風眠，推我走吧。”
    兩個人抓住楚雍的肩膀，欲將他帶走，楚辰禮最後看了一眼楚雍，待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抽出跟前一死士的長劍，直直地插入了身體。楚瞿一直沒有回頭，但是，風眠感受得到，他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