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宿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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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宿醉
    不論如何,林騫和王笑彤的訂婚儀式在一個月後依然如期舉行了。訂婚儀式的前一天晚上,顧景誠把主宅鬧了個天翻地覆,鐵青著臉打碎了前些年葉蘭花大價錢千裏迢迢從美國拍下的好幾個瓷碗。葉蘭顧不上心疼,她雖不明白小兒子為什麼無緣無故大發脾氣,可一貫的母性讓她隻能一疊聲地安撫著他。
    “我不!我不要大哥結婚!我不準!那個王家小姐哪裏配得上我大哥?!”顧景誠發起瘋來六親不認,麵容姣好的王笑彤到他嘴裏頓時變成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你這孩子……你大哥結婚是好事,那個王家姑娘人不錯,王家又是大戶人家,你大哥跟她在一起,顧家也能跟著一起發揚光大。”葉蘭心裏還打著她自己的一套小九九,隻嘴上心不在焉地勸了幾句。林騫取了王家姑娘,王家又沒有兒子,看老先生對二女兒這麼寵的樣子,指不定到時候給他們多少家產。林騫向來對顧家忠心耿耿,這些錢到時候可都是顧家的,連帶著顧景誠能分到的那一份都多了不少。
    葉蘭這麼一想,臉色瞬時好了起來,也不為一直亂發脾氣的顧景誠操心了,在她看來顧景誠隻是少年心性,過了明天就好了。而顧景誠一口氣哽在胸口,咽又咽不下,吐也吐不出,他本來就對林騫又愛又恨,這突如其來的婚訊仿佛當頭一棒,把他砸得險些吐血。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一直心無旁騖一心撲在顧家事業上的大哥,這回說結婚竟然就結婚了。
    “林騫你他|媽的混蛋!”他喘著粗氣,少有地在家裏爆了粗口,一張漂亮小臉漲的通紅,“說結婚就結婚?!啊?!你憑什麼?”
    他越說越委屈,簡直快要流下淚來。林騫卻隻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帶著一絲無奈的微笑看著他,仿佛兄長縱容一個被搶了玩具的、正在發脾氣的小孩。
    顧景誠絕望了。他想,這個人看似對什麼人都好,對什麼人都能彬彬有禮地微笑,但其實他是沒有心的。
    顧景誠摔碎了麵前的最後一個碗,跌跌撞撞地走了。
    “我恨你……林騫我恨你。”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轉身的瞬間,一行眼淚滑下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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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景誠突如其來的鬧騰讓在座的幾人都沒了胃口。葉蘭急著哄顧景誠,隻吃了兩口就匆匆追了出去,顧慎之當晚還要和王文言討論要事,很快便也離席了——林騫最近事情委實有些多,他重新接手了一部分事務,一方麵是沈千和最近動作越來越大,一方麵也是怕林騫一個人顧不上來。
    一時間大桌前隻剩下林騫一個人,他動作標準地切著牛排,飽滿多汁的牛肉放進嘴裏,他卻嚐不出什麼滋味。林騫的視線幾乎是無意識地看向了對麵那個固定的座位——前方空空如也,顧景羲今晚沒來。
    宣布婚訊之後林騫就很少見到顧景羲了,他肩傷已好,顧景羲自然不用每天再去他的公寓。而最近沈千和異動頻繁,林騫已是忙得焦頭爛額,王文言更是三天兩頭就要往主宅跑上一回,可見顧景羲的日子也是相當不好過。
    明天就要和王家小姐訂婚了,正午一過,所有的事情都會成為定局。林騫知道自己和顧景羲注定不可能有一個好的結局,父親是害死他母親的間接凶手,而現在的自己在他眼裏可能也隻是個企圖通過王家來飛黃騰達的勢利小人。
    可也偏偏隻有今晚,林騫發了瘋地想要再見顧景羲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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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林騫坐在前花園的長椅上看星星。家裏人都睡了,大宅上下一片靜謐,隻有他睡不著,從酒櫃裏拿了一瓶威士忌走到了屋外。入秋的夜晚已經漸漸轉涼,他在襯衫外罩了一件長風衣,依然抵不過入夜的涼意。
    月明星稀,冷白的月光落下來,在林騫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他喝了一口酒,灼人的暖流順著喉嚨一直滑到胃裏,這才感覺稍微暖和了一點。林騫一貫酒量很好,今晚也並非想把自己灌醉,隻是腦海太清明會讓自己毫無睡意。
    花園裏的一片海棠隨著秋風輕輕搖曳,毫不畏懼寒冷般正開得熱烈。顧景羲有輕微的花粉過敏,每次經過花園都要帶上口罩外加習慣性的皺眉,偏偏葉蘭是個愛花之人,把前院打理得一年四季都花團錦簇。
    他倆關係鬧得最凶的時候,葉蘭一種上什麼花,顧景羲就要大半夜爬起來用鏟子全部鏟掉。他一個人幹不完,還要拉上林騫做幫凶。林騫每每大半夜睡得正香的時候被顧景羲弄醒,隻能認命地穿衣服下樓,睡眼惺忪地幫顧景羲鏟花。那會兒顧景羲看著冷淡,實際上一肚子壞水,打著“一靠近花就打噴嚏”的借口,把髒活累活都扔給林騫幹,自己隻負責在旁邊站著指揮。
    林騫每回鏟完都搞得灰頭土臉,又不敢洗澡怕吵醒顧慎之,隻能第二天頂著一張帶著黑眼圈的嫌疑犯的臉下樓吃早餐。葉蘭知道是顧景羲幹的,心裏氣,但找不到證據,又不能罵林騫——在家裏林騫甚至比顧景羲還要得寵。顧景羲被葉蘭說一兩句顧慎之還能當作沒聽見,可林騫要是被罵了,顧慎之立馬臉色就會不好看,葉蘭說什麼都不願觸林騫這個黴頭。
    從小到大,林騫不知道給顧景羲背了多少黑鍋。這個初次見麵一臉冷淡的男孩,像一隻被砂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蚌,在漫長的時光裏漸漸打開外麵那層堅硬的外殼,露出一點點柔軟的內表麵。
    可還沒等他完全對自己展露內心,這層殼就又永遠地關上了。
    林騫用手蓋住眼睛。酒已喝了大半,他本應略有醉意,可事實卻是越來越清醒。他一閉眼,腦海裏如同有一個壞掉的錄像機,不知疲倦地循環播放著與顧景羲一起度過的每一個瞬間那泛著微光的殘影。
    忽然門口傳來了什麼動靜。林騫警覺地坐起,這個點了顧家大宅不可能有人到訪,若非醉漢,則極有可能是什麼沈千和那一方的奸細。他順手抄起酒瓶,貓著腰敏捷地竄到大門邊,借著月色掩蓋,從白色鐵門的間隙向外瞄了一眼。
    隻一眼,林騫便呆住了。
    迎麵走過來的,竟然是顧景羲。
    他一個人,隻穿著件薄薄的襯衣,月光把他清瘦的影子拉得很長,風一吹就仿佛要消失不見似的。從外麵到大門是一段上坡路,他脊梁挺得筆直,腳步卻有些發飄。林騫不知道這會兒他突然出現在外麵是怎麼一回事,可最近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他頓時心髒都漏跳了幾拍,顧不上思考別的,隻趕緊打開大門把人拽了進來。
    “你怎麼回事?天氣這麼涼,大半夜過來也不跟家裏說一聲,凍感冒了怎麼辦?”林騫皺著眉,正想訓斥他幾句,卻不想顧景羲腳步虛浮,被拽進來的時候一個踉蹌,直直地跌進了他的懷裏。
    一股淡淡的酒味從顧景羲身上傳來,林騫的眉頭又皺得更深了一點:“你喝酒了?”
    顧景羲酒量奇差,幾乎是一杯就倒,這麼些年那些推不掉的飯局都有王文言先身士卒替他擋刀,他才能靠著一張冷臉混到現在還維持住大家對他“顧總酒量深不可測”的評價。
    看顧景羲這樣子不僅是喝了,而且還喝了不少。
    顧景羲一醉,身子就軟得跟沒了骨頭似的,一個人走路的時候還好,這會兒抓到一個人性靠柱,身上還帶著他分外熟悉的味道,整個人立馬就順著倒了下去。林騫趕緊一把提起他,想到天涼,又脫了外套給他披上。看他這醉得人事不省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跟外人在外麵喝到現在,這會兒才想起來回來找安慰,又心疼又生氣,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就大了點。
    “喝到這會兒才想起來要回家?”他寒著臉。
    不知道是不是被弄疼了,顧景羲掙紮了一下,稍微清醒了點。他比林騫矮半個頭,想要看清他就隻能費力地抬著腦袋。
    “……林騫?”他的目光聚了點焦又重新渙散,揚起嘴角,帶著嘲弄的口氣自言自語,“不對,你不是林騫,林騫現在肯定在王笑彤那兒幹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林騫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他放鬆力道,把顧景羲圈在懷裏,伸手捏了捏他冰涼的鼻尖:“我在你心裏就是這麼個禽獸形象?”
    “恩。”顧景羲抬著頭,一貫清明的眸子此刻目光迷離地盯著他,毫不猶豫地肯定。
    林騫搖著頭笑了,知道這個祖宗喝醉了就說不出什麼好話,也不去計較,怕他在外麵待久了感冒,索性一把打橫抱起。顧景羲雖然高,可身上沒什麼肉,他抱起來輕輕鬆鬆,甚至還覺得有點硌手。
    他很久都沒見過顧景羲喝醉的樣子了。顧景羲像是冥冥中知道自己酒品不太好似的,幾乎從不會喝醉,讓他逮到這麼一番醉態的時候更是少之又少。
    “別說話了,我帶你回屋睡覺去。”
    顧景羲冷不丁被打橫抱起,這個姿勢對他來說著實不太舒服,他麵露不滿地掙紮了兩下,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睡姿,像個毫無防備的孩子似的蜷進他懷裏。
    “我討厭你。”他顛三倒四地重複著。
    這個少有的缺乏安全感的姿態讓林騫目光變柔,麵對顧景羲醉酒後的無差別攻擊他早已修煉出了一套左耳進右耳出的過濾係統。此刻的他甚至還可以在抱著顧景羲朝家門走去的間隙回個嘴——反正第二天顧景羲醒了也什麼都不會記得。
    “你老說你討厭我,你到底討厭我什麼啊?”
    顧景羲卻像是被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突然睜開眼睛,仰起頭,費力地盯著林騫。林騫因為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停了腳步,低頭看他,眉梢輕輕地擰起一點,不知道他又怎麼了。
    從林騫的角度看去,顧景羲的臉沐浴在純白的月色下,因為醉酒的緣故,瓷白的膚色上帶一抹微紅,仿若白底絲帛被繡娘染上一層淡雅的胭脂色,眼中盛滿浩瀚星辰。
    他定定地看著林騫,沒說話,隻抬起胳膊圈住林騫的脖子,慢慢起身,在他嘴角印下了一個略帶酒香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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