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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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
林騫睜開眼睛,陽光從窗簾間隙投進他的屋子裏,讓他整個人都罩上了一層微醺的暖意。臥室裏的掛鍾不偏不倚地指向正午十二點,林騫有些驚訝——他一貫生物鍾準時,就算是前一天忙到再晚,第二天也很少能睡到一個踏實的懶覺,總是在鬧鍾響起的前一刻就早早醒來,這樣一覺睡到中午的日子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也不知是不是打亂了生物鍾的緣故,林騫感到一絲少有的憊懶。陽光照亮了他被子上方的一小塊空間,晶瑩的塵屑在淺黃色的光芒裏悠然飄舞,這樣一個悠然的午後,林騫第一次有種想要在床上多待一會兒的衝動。
他試探性地動了動右肩,依然沒什麼力氣,可昨夜的劇痛已經消去大半——張寒欽的藝術一直享譽在外,治些不致命的刀傷槍傷在他看來自然是小兒科一般。
“醒了?”顧景羲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門口,依然是斜斜地靠著門框,手裏提著一個保溫桶,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仿佛昨天晚上情緒外露的不是同一個人,“張寒欽說最近隻能吃些清淡的東西——給你帶了點粥。”
林騫倒是不介意,他一貫口味清淡,喝一個月粥都覺得沒什麼,隻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我倒是沒什麼……哎,這是榮媽做的海鮮粥?好香啊。”
顧景羲剛走過來打開保溫桶,粥一端出,濃鬱的海鮮香氣頓時飄了出來。雪白瓷碗裏白米煮得晶瑩剔透,淺粉色的幹貝吸滿了湯汁變得飽脹,小塊的蝦肉點綴其間,一小撮蔥花飄得恰到好處——那是一碗賣相極其上乘的鮮蝦幹貝粥。
他注意力都放在端碗上,對林騫的問話不置可否,隻是顧景羲一向是個少爺命,這種端茶倒水的事情幾乎沒做過,也沒人敢讓他做,一個碗讓他端得東倒西歪。
林騫生怕他撒了,燙到自己,趕忙說道:“我自己來就行,我手能動了,你別燙著。”
顧景羲看他一眼,也沒爭執,就把碗和勺遞給了林騫。林騫左手托著碗,右手拿著勺,雖然動作不那麼利索,可把自己喂飽也沒什麼大問題了。
粥入了嘴,那香滑軟糯的口感讓林騫滿足地歎了口氣,他喝了幾口,終於從晚起的饑餓感中找回了自己。
林騫三兩口喝完,見顧景羲坐在床邊,依舊是淡淡的表情,眼睛卻是不依不饒地盯著自己,像是在等他開口解釋什麼一樣。他楞了一下,突然醒悟過來顧景羲這從小就記仇的人,這會兒應該是在等著他主動交代昨晚的事。
他能當沒發生一樣就此揭過,可顧景羲不行,就算是他從小就討厭的弟弟,可畢竟血濃於水,顧景羲怎麼也不能當沒看見過,一丁點都不過問。
林騫勉強笑了笑,剛吃完的海鮮粥也不覺得味美了,這會兒梗在他的喉嚨裏讓他有些生理上的反胃:“昨晚的事……是個意外,那孩子應該不是故意的。而且你放心,我對那種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事……沒什麼興趣,”
他這話前半句真,後半句假,既怕顧景羲撞破自己心中那一點不可告人的齷齪念想,又擔心自己這一番不慎高明的辯解會不會顯得欲蓋彌彰。林騫一時間天人交戰,恥辱和忐忑兩個小人像是在自己的腦子裏大刀闊斧地打群架,讓他好不容易有了些血色的臉又重歸蒼白。
“昨晚本來是在跟一夥人假交易,出門的時候正好撞上那小孩,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那種地方。”林騫吸了口氣,也有些頭疼,顧景誠在那個時間出現在紫金銘郡頂層也一直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點,可這會兒他也沒機會去問,“不帶他出來他就死在裏麵了。”
顧景羲定定地看著他如履薄冰的表情,動作滯了滯,撇過頭去。
“……沒事。我信你。”他低聲說著,明明是安撫的話,他說得卻並沒有特別開心,反而像是重新遁回冰天雪地裏一般,周身又漸漸被一層寒霜覆蓋。
“對了,徐理昨晚找你,我接的電話,他說讓你今早一起就趕緊給他撥回去,好像是挺急的事。”像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似的,顧景羲把碗勺往保溫桶裏一扔,轉身就走出了房門。
他這一下走得急,仿佛昨晚的短暫溫柔不過是林騫日思夜想導致的黃粱一夢。林騫被弄得一愣,相處多年的直覺告訴他顧景羲一定是哪裏生氣了,可這怒氣實在是讓他找不到緣由。
況且徐理的電話……這會兒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徐理幾乎不給林騫打電話,而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二次了。上一次徐理的一個電話讓他在昨晚順利掛了彩,這次的電話應該也沒什麼好事。
大敵當前,自己還後院失火,爛攤子一個接一個地來,林騫苦笑一下撥通了徐理的電話,他都有些懷疑自己這一年是不是命犯太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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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徐理?是我。你那邊有什麼新情況麼?”
“程勇在那條交易鏈裏也不過隻是個小角色,最大的那個上家隻有高層才能接觸到。”徐理帶來的並不是什麼好消息,林騫默不作聲地聽著,額頭又漸漸開始隱隱作痛。
本以為抓住程勇之後可以得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如今看來還是自己當初想得太簡單了。這群人行事嚴密,組織關係密不透風,想要從外部打入十分困難。可顧家多年規矩在此,自己再怎麼樣也不能容許這夥人仿佛把C城當做自家後花園一樣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但是程勇說他又一次偶然聽見了一個高層和那個人的對話,別的他沒聽清,隻聽見了那個幕後主使的姓。”徐理頓了頓,“那個人姓‘沈’。”
林騫驟然一愣,這個姓氏仿佛一道驚雷劈過他的腦海,喚醒了他沉睡已久的童年記憶。
第一次踏足的四號獄。目光驚懼,抖如篩糠的男人。慘叫聲久久不絕。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讓你做這件事的,是誰?
——不能說……說了我就會死!我會死!我會死的!
——他是誰?
慘白的燈光照亮男人驚恐不堪的臉,他雙眼通紅,嘴角一抹殷紅血色,直勾勾的表情仿佛看見惡鬼一般。
——他叫……他叫沈……
男人驟然倒地,可這一次,林騫終於聽見了自己當年以為沒有聽清的那個名字。
——他叫沈……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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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Boss?你還在聽麼?”徐理突然的問話打斷了林騫的思緒。他從那段時隔多年的回憶中回過神來,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我沒事……徐理,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去四號獄的時候麼?”
“記得啊,那會兒逮了那個綁架你和顧景羲的那個人嘛,叫什麼來著……楊平好像?我印象挺深的,第一次見到有人在心髒裏按了定時爆破器。”徐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莫名,似乎並不明白林騫為什麼忽然把話題岔道了這裏,“怎麼?楊平和這次的程勇有什麼關係麼?”
“你記不記得那天顧叔叔也問過他一次幕後主使的名字?”林騫壓低了聲音,稍微觸摸到一點真相的認知讓他的胸口微微發燙,“他是在說完那個名字之後才死的。”
“我離得太遠沒聽清他說什麼,但是我記得大Boss聽完之後臉色就變了,好像非常忌諱的樣子……”徐理聲音越說越低,像是在思索著什麼,突然“啊”了一聲,“你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沈千和。”林騫說道,這個陌生的名字好像有種奇異的魔力,讓他感到一陣輕微的窒息,“那個人叫沈千和。”
電話那頭霎時安靜了下來。
“你確定麼?確定是那個名字?”徐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足足沉默了好幾分鍾,半晌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般,語調極其嚴肅,“你確定你當時沒聽錯?”
“沒有,我還能給你現編不成?”徐理的反應實在太過反常,他一貫作風散漫,仿佛天塌下來都不能讓他提起半分興趣,林騫幾乎從未聽過他用這樣嚴肅的口吻說話,心裏不好的預感越發明顯,不由得慢慢擰起了眉,“在這之前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徐理沉默著,他沉默了太久,久到讓林騫有了一種他要一直沉默到世界毀滅的錯覺。電話裏隻傳來他輕輕的呼吸聲,伴隨著電流刺啦刺啦的回響。林騫敏銳地感覺到那呼吸失去了一貫的平穩,就好像徐理內心在經曆著什麼劇烈的掙紮。
林騫沒有催促,他握著手機,靜靜地等待著,像是對電話那端徐理內心激烈的天人交戰渾然不覺。他直覺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而徐理很可能知道這個人的底細,而這個人和顧家一定有過什麼聯係。
“這個人跟大Boss有些過節,具體我不太清楚……是二號庫李金還在職時候的事了,那會兒我還沒接手四號獄……但是從那以後顧家上下沒有人敢在大Boss麵前提起這個名字。”
“這個人……這個名字,是大Boss的禁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