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主題幻鏡  莊周夢,汝戀孰?——君離憂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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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周夢,汝戀孰?——君離憂
    (蓮華隕二九年)
    “羅羅,看那個人,沒有手!”
    “那那,看那個人,他有手!”
    二個背生黑翼的十一二歲少年,他們有著相同的長相,指著相同的地方,卻說著截然相反的話。
    緊那羅順著他們所指的地方望去,看到一個年過三十的男子,穿著染血的儒雅衣衫。沒有手?她望去第二眼細細打量,看到對方的右手袖口隻有血跡一片,沒有見著有手伸出。
    “為什麼隻砍右手?”
    “為什麼不砍左手?”
    緊那羅跳到了近處觀看。所謂近處呢,也就是這個男子的麵前。男子脖頸上的置命傷痕讓她覺得奇怪,仇家砍人的話都抹了脖子了怎麼還要砍隻手下來?
    “為了讓他輪回了也寫不了字?”
    “為了讓他輪回了也寫得了字?”
    二個少年繼續喧嘩。
    “閉嘴!”她扭頭吼道。
    “鴉鴉,羅羅生氣了!”
    “墨墨,那那沒生氣!”
    “喂,你!”緊那羅對著打算繞過她繼續走的男子不客氣地喚了一聲。“你不是左撇子麼?你仇家砍你右手幹嘛?”
    男子看著阻在自己麵前的少女,一臉茫然。然後他看見了自己的右手,那裏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有。為什麼會什麼也沒有呢?他記得右邊有東西的啊?右邊,是什麼?他丟失了什麼?他繼續向右看,腳尖也向右挪,東西沒找著,隻覺得自個轉得更是頭昏腦漲。
    “羅羅,他忘記了啦!”
    “那那,他沒有忘記!”
    她沒理那二隻長著翅膀的“鳥人”,徑自盯著男子。她看著男子向右轉了數圈後仍找不著他要找的東西,終於想起麵前還有人,急迫地問她有沒有見著他丟失的東西。
    “不行!我得回去找!”說著,男子轉了身就想往來處跑,卻被少女給擰了領子。
    在陰差的麵前打著逃回陽世的主意,他的腦袋秀逗了嗎?切,魂魄就是魂魄,管他生前是大才子也好是什麼書香世家也好,換個形態就成了大白癡!
    “羅羅要帶他去孽鏡台嗎?”
    “那那不能帶他去孽鏡台!”
    “羅羅,咱們可以偷偷溜進大殿!”
    “那那,咱們不能偷偷溜進大殿!”
    二隻“鳥人”扮起了惡魔與天使,一個提出壞主意,一個反對壞主意。但,看著他們的神情,估計不會有人認得出“天使”的扮演者,因為這二隻全是一個德性!
    “鴉鴉,下次想勸人改過自新的話請先把你的翅膀染白外加表情不要和惡魔一樣猥瑣!”男子的魂魄被少女收入掌中變作光球,她拿著光球,向大殿的方向飄去……
    尚未接近大殿,遠遠地,她就看到排出大殿外的那支長長隊伍。假公濟私一向是她的專長,所以她躡手躡腳地摸了進去。在她身後,墨鴉二人組也斂起了雙翼,跟在她身後鬼鬼祟祟。
    高高的階梯上,立在旁側、正將一個個不知名字符打入墨石的少女抽空瞟了他們一眼,緊那羅連同身後的黑鴉二人組連忙拿手豎到嘴前,用力地噓——
    “誰再給本座吵就把他扔出去!”冷冷的聲音從階梯上傳來。那個坐在案後的墨袍年輕人垂著首,聽起來不甚耐煩地丟出一句。
    一個魂魄被這人判入不知道哪個地獄,緊那羅瞅準了機會出了手,將掌心的魂魄給扔到了審判台前。本該是下一個接受審判的鬼魂不滿地在那兒嗚呼地叫,她忙躲到雕像後頭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後頭二隻鳥也連根翅羽都不敢抖上一下。
    果然,那個人抬起首,一眼看到這喧嘩之人就不悅地拎了眉。拇指食指輕扣,彈出,那鬼魂的下方頓時化作火海,強勁的熱力逼得排在他身後的魂魄們一連退了好些步,發生的一點騷亂在看到喧嘩的魂魄被烈焰拉入熔漿地獄時立刻靜止。
    “過些天再拎回來重新審判。”那人丟下這麼一句,埋首繼續翻看卷宗。
    天,凝夜今天的火氣怎麼這麼大啊?平常至多隻是丟進什麼小地獄,這次怎麼把這個往熔漿地獄裏丟啊?
    “夜夜是被叫醒的不是自然醒。”墨墨附在她的左耳說。
    “凝凝不是自然醒的是被叫醒。”鴉鴉附在她的右耳說。
    “夜夜從人界回來後有了起床氣。”墨墨再說。
    “凝凝還是人類的時候沒起床氣。”鴉鴉也再說。
    “羅羅隻會到處找樂子不會幫忙,所以夜夜他很累。”
    “那那從不幫忙隻會到處添麻煩,所以凝凝不高興。”
    “你們倆有完沒完?你們自個還不是一樣?!”緊那羅不高興了,轉過腦袋就嚷。
    她好像忘了現在要噤聲,嚷得聲音如此之大,嚇得另二隻趕緊捂住她的嘴。可惜,已經晚了,粗壯的閃電直接給劈了下來,把二隻烏鴉給硬生生劈作了烤鴉,緊那羅也混身焦黑如若火場裏頭的屍首。
    階梯上,立在旁側的少女搖搖首,暗歎自作孽不可活,但扯上其他人就不對了。
    白色字符由她的掌心飛出,打入對麵石壁上後即消失不見,這讓她不禁“咦”了一聲。魂魄是不會撒謊的,除非事實確與命定不相符(或者那邊被閃電劈成屍體的人對魂魄做了什麼手腳),才會出現這種情況。簡而言知,這個叫做蘇敬榮的人,他的命被改了。
    改命一事可大可小,端看審判之人心情如何了。唔,一看就知道,凝夜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魂魄被擲入了孽鏡。看清孽鏡中的景象,少女與那主審之人皆為之一愣。這個人沒有替他自己改命,也未有人替他改命,造成這樣的結果是因為這個男子所處的世界誕生了新的魂魄,閻羅殿未有記錄的、命定之外的人。
    蘇敬榮在孽鏡內,有什麼忽地吹過,似乎是時間。他一直渾渾濁濁,好不容易清醒時是站在蘇家的大門口。在他的麵前,是二個三歲女孩兒。
    她們長得一模一樣,白玉一樣的麵上已經初見驚人的容姿。他想起來了,這時候吸引他的是她們的眼,和他見到過的人都不同,深遂漂亮的眼不似孩童。她們一個叫洛桑,另一個是沭茵。
    這是他與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這二個人的初次邂逅,這年,他才六歲。
    二個女孩兒很容易分清,茵見著他的時候總會收起這樣的神色,像個屬於這個年齡的其他孩子一樣天真地迎上來。而桑,她總是對所有人不理不踩,
    “沒有更早以前的了?例如這二個魂魄的成因?”審判之人低聲喃喃。
    少女攤攤手,表示無法。
    凜烈的風再度刮過,時間飛速地在他的身邊流逝,再回神時是坐在亭中。感受到腿上的重量,蘇敬榮一動不敢動,因為他的腿上橫陳著另一個人的首。
    屬於這時的記憶分毫不差地湧入腦中。這天是他的十九歲生辰,桑一如慣例沒有給他準備禮物,而他也借此要求桑陪他賞月。
    賞月?確切地說,賞月的隻的一人,他的視線多在她的身上。
    有些話,在他的心底呆了好久好久,但他從來不敢說。這是身份上的差距,她是聖潔的公主巫女的後裔,而他的父親隻是蓮華公主身邊的小小一個侍衛長。今後,桑與茵會帶著榮國的後人們重建榮王朝的吧?她是他的少主嗬,他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少主存有異樣的心思?
    終於,桑看膩了那輪幾乎每晚都見得著的月亮,未經他的允許就向他借了腿,倒頭就睡。
    睡著了的桑,不似清醒時那樣的孤傲與不近人情,看起來隻像一個易碎的琉璃娃娃。
    她與他此時的距離的如此地近,是夢麼?如果是夢的話,他希望這個夢永遠也不要醒來,就這麼一直做下去就好。看著她紅潤的唇,他緩緩俯下身去,印上,以一種虔誠的心態。
    眼角餘光中,他瞟見另一抹身形匆匆離去,看那裝束,是茵。
    “我……我知道……”被雷電烤燒得焦黑的屍體堅難地舉起了手。
    招招手,緊那羅視意凝夜身畔的少女過來扶自己一下,她是沒指望離自己比較近一些的某位仁兄會有良心這個東西,否則哪會拿那麼粗的閃電往她身上劈!
    “上次我負責收個什麼……蓮華公主的魂魄,結果沒找到……那裏隻有一團怨氣……”
    “可以組合成新生命的怨氣,這麼說它很龐大?”凝夜瞅著她的眼神變得有些古怪,不會是看她美麗大方所以喜歡上她了吧?難怪老欺負她,不是有人類說欺負也是一種表現喜歡的形式麼?
    於是她怔怔地點頭。
    攙著她的少女忙放開手逃得遠遠的,而在少女放手的下一瞬間,緊那羅的混身就開始結出冰霜,從腳底竄上頭頂,直接把她給凍住了。
    “連這麼龐大的怨氣都可以忽視掉,要你這隻會吃閑飯的還有什麼用?”
    緊那羅後頭的二隻烏鴉瞟見這一幕,很沒骨氣地將甫抬起的頭又給埋了下去,裝死。
    “大殿的事你先替我處理著……我去問問看帝的意思。”墨袖微抬,強大的吸力拉扯著孽鏡迅速變小飛入袖內。
    含了首,待對方走遠了,少女才想起來一件事來——這樽冰雕和旁邊二隻烤鳥怎麼處理?
    孽鏡中時間飛逝,他看到十九歲的自己喝醉了酒,重複了一個老套的劇情,錯把茵當做了桑。
    次日醒來,他是在茵的房間,身側不是桑,是茵。
    桑衝進來之前,房間裏仍是死寂的,一個在床上沒有下來,另一個坐在桌邊不知該如何開口。沒有經過敲門詢問,那個人就那樣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了,隻著有蔽身的簾幔。
    抬手,便是一巴掌掃向了茵,茵虛脫地倒在床上。
    “你做什麼……”他驚得站了起來。然而,動手之人未等他的話音落下就因這一巴掌的反作用力跌在地麵。
    “做什麼?”跌在地上的人咯咯的笑,抬起的麵上似乎比往常多了份妖異。“這話該是我問的才對……你們,做了什麼?”
    他有了種背叛的感覺,垂下首。
    “桑……”茵的聲音裏有歉疚。
    “你們做了什麼……讓我變成這副模樣?”
    桑拉開蔽體的簾幔,之下所隱藏的,是一副純粹男性的軀體。
    有風拂過,熟悉的時間流逝的感覺再度出現。
    再睜開眼時,他仍是在床上。
    “敬榮,你醒了?”
    他醒了?聽到聲音,他調轉頭,看到正將花朵插入瓶中的青衣女子。青衣女子的眉宇間,似有輕愁。
    “方才你一直喚著我和洛桑的名字,是做了什麼夢麼?”
    夢?方才的一切都隻是夢?他……還沒有死?抬起右手,手腕上沒有曾被砍掉的痕跡。身下軟墊的感覺,也與蘇莊無異。他真的沒有死,腦中蘇莊為妖皇滅門的情景隻是他所作的一個夢?可是為什麼,這個夢如此真實?真實到,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
    “爹爹,有看到小月麼?”門口探入一個小小的腦袋,孩子深得見不著底的眼讓他想起了夢中重映的初遇洛桑沭茵兄妹時的情景,那時他們的眼,也是這樣深不可測。
    “小月不在這裏,她去了北麵的竹林。”沭茵笑著回答。
    “哦……那我去南邊的了望台……”小小的腦袋頓時消失不見。
    沒過多久,又有腦袋探入,“莊主、夫人,請問有看到小姐麼?”
    “她在了望台。”青衣女子仍舊笑著,輕而易舉地就將女兒的行蹤泄露給了女兒一直在躲的人。
    “謝謝夫人!”那顆腦袋也消失了。
    “娘!玄音哥哥在哪!”又一個孩子伸入腦袋,直直瞅著她娘。這個孩子和第一個孩子長得是一模一樣,連同那雙深遂的眼亦是一模一樣。
    “小月,玄音去了了望台。”
    “哦!”孩子應了一聲,立馬就從門口消失。
    “爹爹,果然是你們!”門口氣鼓鼓的正是第一個伸腦袋進來的孩子。“我說最近玄音怎麼會那麼容易找到我,原來是你們告的密!”
    茵不禁輕笑出聲,連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這是他的蘇莊嗬,他怎麼會認不得他的蘇莊?他與茵的蘇莊……
    青衣女子抬首望天,“今夜,有月蝕吧?”
    他不禁一怔。月蝕?他現在所處的,會不會也是一個幻境?一個逼真得將蘇莊人物完整重現的幻境?
    這天夜裏,蘇莊內闖入了大批的人,他們是妖皇的人馬。
    “麥叔!你和玄音帶著二個孩子由南麵的迷宮下山!要快!”不自覺地,他作出了與記憶中某個鏡頭相似的決定。
    “茵,你也和他們一起走!”他柔聲對右手邊的青衣女子說。而如他所料的,青衣女子堅決地搖了首,左手握著他的右手,怎麼也不願鬆開。
    她冷靜地說,“要死一起死。”
    月亮漆黑如墨,反射不出哪怕是一點點光影。他們攜手站在了望台上,靜靜看著目之所及的大地上,盛開了血一樣暗紅的鮮花。
    不經意地,他想起了二個孩子的名字,想起了近來妻子麵上的那抹輕愁。茵,她是早就預見了這一幕吧?
    再望向大地上以血染就的形狀,其中之一似乎有些像蓮。血蓮?他憶起了另一個人。桑離開蘇莊的時候,正是他與茵婚禮的隔日,他換上一襲似血紅衣,比血液還要深沉的顏色染作衣袂盛開著的蓮。
    隱約地,他似乎在遠方瞧見了那人的身影,清高如故。
    “敬榮!”他的妻子急急地喚了他一聲,捏著他的手也緊了緊。“我們……會共赴黃泉的是麼?”
    向似乎有人影的地方瞥了一眼,他含首。
    無論那人是否是洛桑,他都不可以為其負了沭茵。
    有利刃飛至,切過他的脖頸。
    遠方,那襲紅衣翩飛,像盛大的蓮。那蓮離他越來越近……
    桑……
    他抬起右手,抬起了與茵相握的右手。
    斬馬刀劃下,右腕一陣劇痛,而後與茵十指相扣的右手當真舉起來了!舉起來了?不,隻是右腕而已,右手已被切下……
    “妖女已經到手!傳令下去,蘇莊勿留活口!”
    意識開始模糊,恍忽中,他似看到那襲紅衣翩然而至,輕喚,“……”
    那一瞬間,大地忽然沉寂,連時間也似乎為之停頓……
    不好意思,其實這裏的時間是真的停了。
    將孽鏡中的時間定格在這一瞬間,外頭名為凝夜的審判者冷靜地向不遠處的冥帝彙報情況。冥帝捧著懷中長劍坐在罌粟海中,雙目分明合起、也未麵向孽鏡,卻明確地知曉鏡中發生何事。
    “……我要那個孩子……”
    “由血與怨中出生的那二人的孩子,我要……”
    審判者凝夜垂首應聲。
    “是。”
    (照例在後頭寫點什麼吧……寫什麼呢?不知道哎?算了,就這樣吧,憂的樓蘭夜雪還沒更完……還有其他人幾張封麵要趕……
    啊,憂趕時間,上頭的名字是隨便想的,不合適勿怪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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