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近一步，啞聲道：“你……瘦了。”我被重重一擊，沉聲叱道道：“張繼昭，深宮內苑豈容你擅闖~！”他靜靜地凝視我，我狼狽地再次踉蹌著後退，心慌意亂暗忖起來，張家已經控製了宮闈了麼？哥哥的處境危險麼？如若不然張繼昭怎會私闖禁地。雖然知道保元必會化險為夷，心下到底還是不安起來。
    “他並沒有好好珍惜你。”他眼神迷離，徑自說起胡話來。提及保元，我心中一凜，滿眼敵意地喊道：“仙如一身榮寵，還需你這個親哥哥來落井下石麼？請你離開此地，我不願見到你們張家的人。”我別過臉去，急怒攻心，胸口起伏不定，又氣促起來，他急急伸手來扶我，我驚悸地甩開。
    “他就這樣任你在此自生自滅，自己卻在笙鼓作樂！”他怒不可遏，步步緊逼過來，我跌靠著碧桃樹，他的字字句句都直戳入我心窩裏，我的心口刺痛起來，垂了眸子，淚珠刷刷地滾落下來。他忽而手足無措起來，放柔聲調喊道：“花蕊~！我……”目光灼灼，我渾身不自在起來，這個距離太過曖昧。“你退後~！再過來我喊啦。”我厲聲喝他。我沒在他闊壯的身影裏，若死命敵他怕是還不夠他一掌。
    “是你~！你是妖魅，夜夜在我夢裏折磨著我。”他捏住我的下巴，眼神狂亂起來。我大駭，腳下一陣亂踢，伸手捶打他，“放開我，放開我~！張繼昭你瘋了，別忘了我就算禁足，也還是皇室的女人!”他漸漸恢複理智訕訕鬆了手去，啪一聲，我揮手給了他一記耳光，急急逃開，與他保持距離。
    “姐姐，你瞧瞧這些侍衛，宮中辦宴，便一個個躲懶去了……”青兒垮了籃子推門進院來，見了張繼昭驚駭得大叫：“啊~！你……是誰？竟敢擅闖禁地。”舉了花剪後退著指了他。
    他昂首朝我走來，麵若寒霜，定定地凝了我，一字一句沉聲道：“孟家欠我的，遲早要還。”說完大步揚長而去。我一陣眩暈，張家果然是要謀逆的。他愛的不是海棠嗎？生生的又把我拉進漩渦裏。
    “姐姐~！”青兒驚疑不定地喚我，“他到底是誰？”我垂了眼眸歎了口氣：“淑妃的兄長。”“青兒去稟皇上。”她焦躁道。“禁足還不夠麼，你想我入禁芳苑嗎？”我痛心地呼道。“哦！”她噤了聲。
    晚膳卻是小珍子親自送來，我怔了怔掃視著桌上的菜肴，鮮紅的海椒散發著醇厚綿長的辣香。
    “娘娘，這道辣子雞是皇上特意囑尚食局做的，鹹淡辣度完全按您的口味調的，您嚐嚐。”小珍子夾了箸雞塊與我。
    保元少食辣，但因我嗜辣便陪我一同食辣，往往弄得眼淚直流，亦是樂嗬嗬地承受。思憶及此，我啞聲道：“他，好麼。”小珍子趨步過來低語道：“皇上的心同娘娘一般難受。”青兒抬了眼簾看向小珍子，欲言又止。我夾了箸辣子雞放入口中，眼淚就落了下來，又慌忙拭了淚道：“太辣了~！”“娘娘為了皇上千萬要珍重。”小珍子說著便伏跪下來。
    我幽幽步到到幾案前，心下默念道：禁足之日尤如寒冬，心如霜刀刺，朝中有賊，狼子野心，前途荊棘遍布，刀劍難防，需存遠誌，社稷乃無患，必得天佑應，如我心，菟絲附枝，盼相聚。卻又不能直書便提筆寫到：天冬，百裏霜，木賊，狼毒，蔓荊子，飛刀劍，防風，遠誌，無患子，救必應，桂心，菟絲子，旋複花。我折好紙箋遞與小珍子隻道：“這個他必會懂的。”
    六月末，宮中頻繁夜宴，太後不喜，遂攜皇孫並鳳儀暨往昭覺寺避暑。
    七月初六，宮中又舉行荷花盛宴，銅簧笙簫重樓舞。宮宴越是熱鬧，我亦越是心驚，宮廷的殺戮日益逼近。搬出瑤琴，一曲蔡邕《憶故人》，本應委婉纏綿，卻琴音零落散漫，彈至四段，越顯心中淒惶，芙蓉木下有人沉影聆聽，我隍然斷弦。又是他，他從樹影中現身，我亦全身戒備，突然而立身。“我思美人天一方，欲往從之不能忘。①”他口訴著《憶故人》的琴文挺身屹立於碧桃枝下，從身後拿出秀荷一支，擺落在石幾之上。
    我不知他意欲何為，真情還是假意，怒極不顧儀態疾跑過去，“你拿走～！拿走～！要我到禁芳苑，你們兄妹才心甘麼。走啊～！走！”起手將將秀荷狠狠於擲於他胸前。“我。。。。。。。”他張口結舌，一副百口莫辨的樣子。“娘娘叫你走啊～！你們張氏兄妹合起來欺負我家主子。”青兒壯著膽子上前推他。他神色黯然凝我一眼，毅然轉身離開。我跌坐在竹榻上，驚魂未定。這張繼昭才是我最大的災難。神思一晃，眼前跳躍出夢境中的一幕，因果糾纏麼，不是，不會是他，我重重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