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神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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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醒來的是耳朵,很靜,偶爾可以聽到嘩嘩的水流聲和人放輕了腳步走路的聲音。
再醒來的是鼻子,濃濃的藥味夾雜著一股淡淡的熏香一絲絲滲入空氣之中。
而眼睛,卻似想罷工般,怎麼也睜不開。
然後身體各部分也慢慢有感覺了。絕佳的觸感,讓她心情好了很多:總算不像第一次那麼倒黴,睡在一塊光禿禿的木板上,而且這個,好像比她之前睡的任何一張床都要柔軟舒適哎。
嗯,那就繼續睡一會兒吧。
朦朧中再次將她喚醒的,是一陣低幽婉轉的琴聲。
撚、挑、托、抹,腦海中仿佛可以想象有這麼一雙修長白皙的手,音符一個個如被灌注了生命的精靈般從他手下跳躍而出,編織成一幅幅山澗蟬鳴、秋月寒泉的奇秀之景。
心中慢慢沉靜下來了,原本想打算一窺彈琴人的念頭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覺再無煩惱之念,遠離恩怨之糾。
有人推門進來,而後一個甜甜的聲音道:“阿朱,你看這位姑娘睡覺時都在笑呢!”
是嗎?原來自己臉上竟露出笑容了啊。安逝輕輕睜開眼睛。
一個鵝蛋臉、生得十分秀美的女生立在她麵前,見她醒了,笑道:“要扶儂起來罷?”
“醒啦?”後麵接著冒出一個圓圓臉彎彎眼的女孩。
安逝點點頭,兩個女孩子便合作默契的將她扶起來,鵝蛋臉女生道:“我叫阿朱,她叫阿碧,姑娘直喚我們名字就好。”
她動了一動:“我——是不是傷了腿了?”
“嗯,剛救姑娘上來時,儂的右小腿骨頭已經斷了,又在水中浸泡多時……不過姑娘放心,我們已經幫儂接好了腿,又用了續斷連死膏,多休養幾日便沒事。”
“這麼好的技術?沒有後遺症之類?”
阿朱一怔:“姑娘聰明得緊。平日裏確實無恙,隻是天氣陰濕時可能會有些疼痛,要記得活血推拿。萬萬小心的是,這腿再也經不起再一次猛烈的撞擊了。”
她掀開被子,摸摸自己的右腿,麻麻的,不能動。
“儂別傷心啊。”阿碧道,“恢複成這樣已經很不錯啦,要不是我們總管——”
阿朱拉她一下。
安逝微笑:“是你們總管救的我?太謝謝啦,我可否親自向他道謝?”
阿朱將被子蓋回她身上:“姑娘放心,等儂好得差不多了,有的是機會。”
這丫頭,說話滴水不漏,也不知是怎麼調教出來的,當丫鬟實在太可惜了,放現代鐵定一女主管級的人物啊!安逝看著她,連連搖頭。
阿朱依舊沉靜的笑,阿碧卻忍不住了:“儂對阿朱搖什麼頭呢?”
“哦,沒什麼——”
“姑娘要不要吃些東西?”阿朱問。
“好。”她隨口答。半天終於把憋了很久的一個問題問出口:“你們主人——該不會複姓慕容吧?”
阿碧駭笑:“不不,我們總管並不是複姓。”
“哦。”差點以為天龍八部裏麵的都冒出來了,“還有,你們隻救了我一個?那個跟我一起跳下來的人呢?”
“一起跳下來的人?沒有啊,我們從河裏把儂救上來時,就隻有儂一人。”
王將軍……
接下來十幾日都沒怎麼下過床,其間她幾次表示過想向這艘船的主人當麵感謝救命之恩,卻都被阿朱不緊不慢的擋了回來,讓她疑竇漸生。
找不了阿朱,就隻好找阿碧了。誰知阿碧看似活潑無忌,可一旦扯到“總管”身上,就是蚌閉緊了殼,死活不再說話的。
心中疑惑越積越大,要不是自己行動不便,又是在一條大河之上,她真想直接走人得了,這種平白無故受人恩惠的事她實在享受不來。
傍晚。
無聊的立在窗邊,看著天邊流過一縷又一縷的晚霞。
有琴聲傳來。
又驚又喜。她探了頭四處巡視,終於在船頭發現一個撫琴的身影。
推開門走了過去。
隻看了側麵,便被這人的俊雅神容所攝,更要命的是他那種氣質,超然出塵、殺人無形的氣質啊!
咳咳……殺人無形也許用得不太恰當,可安逝此刻直接反應出來的就是這個詞。
一曲既罷,撫琴人開口:“姑娘身體可大好了?”
連聲音都這麼好聽……等等,怎麼好像在哪裏聽過?
“啊,你就是玉器店裏那個有錢人!”
“姑娘好記性。隻是我也沒想到姑娘當日竟是女扮男裝呢。”
“嗬嗬……”安逝隻好笑,又看看他:“是你救了我?”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怎麼是小事?這可是一條人命呢,我還是很珍惜的。”
“是我錯了,姑娘見諒。”
“哎,我沒說你的意思。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相交貴在交心。小兄弟是晶瑩剔透之人,難道不明白?”
看來這人是不肯透露自己身份了。也好,若他把名字報出來,稍微有名些的,自己便也知道了那人的來曆。此刻不如就當結交一個普通朋友,反而輕鬆。當下笑道:“你說得是。隻是日後見麵總要有個稱呼。要不,我叫你‘總管大哥’?”
他微笑搖頭:“虧你想的出來。我們既以朋友相交,又是總管,又是大哥,有甚意思?”
安逝一攤手:“那你說吧。”
他側頭想了想,風姿極為動人:“你我今日結識起因於琴。但願手中有琴,心中亦有琴,你就叫我‘有琴’吧。”
她差點爆笑,隻差沒還同樣一句“虧你想的出來”,於是裝模作樣道:“那你叫我‘無琴’好了。”
“嗯?”
“手中有琴,心中無琴,方能達到人琴合一的境界。到那時,何處不是琴?”不好意思,她把本來的“劍”字改成“琴”字了,不會差太多吧?
“手中有琴,心中無琴?”
“是啊,我們倆一個有琴一個無琴,不正好?”不行,實在憋不住了,特別是看到眼前人還一副皺眉思索的樣子,“再說,這名字還有挺符合實際的呢。”
“哦?”
“你看,你彈琴彈得那麼好,當然‘有琴’;可我呢,連琴譜都不識得,這裏的琴有幾根弦也不知道,還不算‘無琴’?要不,你教我彈琴吧?”
他看她一眼,目光含義不明:“學琴可是要花費些時日的,你……一直隨我們待在船上?”
“不不不,”她擺手:“我問過阿朱了,這船是要順運河南下的,對吧?到了潼關附近時,你們把我放下得了。”
“你在潼關有親人?”
“不,我隻是想從那兒去長安。”
他看著她。
她笑笑:“我要去見一個人。”
接下來半個月,他們或談天說地,或飲酒論劍,或琴詩酬唱,日子居然過得頗有樂趣。
不知不覺中,船已悄悄行到了潼關。
有時候,安逝真想問問他的真名,卻又硬生生按住;有時候,有琴會在不經意中看向她,眼神又是歡喜,又是憂傷。
這段短暫的旅程終於到了完結之日。
安逝站在船頭,遙望潼關壯麗的暗青色輪廓,心中竟湧出了一絲不舍之意。
這怕是她到古代來過得最愜意的一段時光吧,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
有琴像是感到了她惆悵的思緒,緩步過來與她並肩而立:“山高水長,終須一別。無琴你心中有牽掛,還是……去吧。”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既有恩於我,又教我彈琴,現在還給我這麼多金葉子——唉,這個人情可欠大了。以後記得找我來還啊!”
他微笑點頭。
她吸一口氣,一步跳上岸,抱拳:“後會有期!”
他笑著揮手,那卓然而立的身影吸引了來來往往所有人的目光。身後朱碧雙環卻是有些哽咽:“姑娘保重!”
眾人古怪的看來,她差點栽倒:現在自己恢複了男裝打扮,一聲“姑娘”,自己是該應呢,還是不應?
長安城內有十一條南北大街,十四條東西大街,相互交叉,把全城分為一百多個排列整齊的坊市,是市民的住宅區和商業區。外郭城四麵各有三個城門,北麵為承天門、玄武門、丹鳳門;南麵為安化門、明德門、啟夏門;西麵為開遠門、金光門、延平門;東麵為通化門、春明門、延興門。每個城門各有三個門洞,唯明德門例外,有五個門洞。
通城門的十二條大街,是全城的交通幹線。其中承興門大街和朱雀門大街相互銜接,縱貫南北,成為一條中軸線,把全城分為東西兩部分。街道筆直寬闊,朱雀門大街寬近兩百步。氣勢雄偉,掩映在槐樹梧桐楊柳之下,壯觀而優美。
安逝就住在東邊一家名叫“客來居”的客棧內。既然到了長安,她反而不急著去找李密了,反正還有時間。現在她每天著迷的事,是去戲園聽戲。
別說戲曲這東西讓人越聽越覺有意思,單單是看戲園裏的茶房給人斟開水,她都覺得那是一項絕活。
茶房拎著一把長嘴壺,當你叫他一聲,即使隔得很遠,他都能準確的把壺嘴伸過來,往下一顫,水便如銀龍躍入茶碗,斟滿之時半滴不灑,絕對不燙著人;更有意思的是發洗臉手巾,茶房左手一疊熱氣騰騰的毛巾,右手一張張揭起,往空中一旋,準確的拋給要擦臉的客人。客人用完後又隨手回投給他,茶房總能自然而又巧妙的接住。有時幾張手中樓上樓下同時飛來飛去,他們照樣遊刃有餘的接來拋去,讓人眼花繚亂,贏得滿堂喝彩。
前台鬧哄哄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後台也不輕鬆,換戲服的,化妝的,搬道具的……忙忙碌碌擠成一團。
“小四,你搞什麼?不是說過傘不能放後台的嗎?咒我們早點‘散’是不是?!”留兩撇八字胡的班主惡狠狠道。
“是,是!我這就拿走。”一個瘦小的男孩子忙低頭彎腰的上前把傘拿開。
“誰管戲箱的?”一個扮武生的叫起來:“老皮,我那套藏青色的戲服呢?”
一個胖胖的老頭打開靠牆放著的長溜箱蓋:“我找找,找找……”找半天沒找到,橫眉,“小四!”
男孩匆匆上去:“管事。”
“青雲的藏青色戲服放哪兒了?”一邊回頭對青雲笑:“昨兒個我讓他放的——”
男孩打開一隻褐色木箱,取出一套疊得整齊的戲服:“青雲哥,您看是不是這套?”
青雲哼了一聲。男孩正待送過去,卻被老皮一把踢開,自己顛顛的迎了上去。
男孩猝不及防被用力一推,連連倒退了好幾步遠,一背撞到了某人身上。
他慌不迭地跳起,也不看是誰,連聲低頭道:“對不起對不起……”
一個溫溫的聲音傳來:“沒關係啦。”
從未有用這般客氣的語調對自己說過話,他不由抬起頭來。
一張淡雅秀氣的臉,配一襲白緞衣裳,靜若春水,笑靨如風。
“小四!”又有人叫了。
“來了!”他應一聲,看那人一眼,轉身回去。
班主正站在一個纖細的背影身邊,對他道:“茗雲說,昨兒他的一串珍珠手鏈連戲服一起放進箱子裏了,你可看見?”
小四低著頭:“我沒見過。”
“那是怎麼回事?手鏈怎麼不見了?”
小四一顫:“茗雲哥的東西都是單獨鎖在朱紅櫃子裏的,若真有放進去,定然不會丟失。”
“哦?”纖細的背影轉過來,尚未卸妝的臉極其嫵媚:“你是說我記錯了?”
“小四不敢!”男孩“咚”一聲跪下:“隻是我確實未曾見過手鏈。”
“那可怎麼辦呢?”茗雲支著頷,嬌嬌嬈嬈地:“老皮說,這幾日,戲服的箱子都是由你整理的呢。”
老皮踢了小四一腳:“你到底有沒有看見?快點拿出來!”
擺明了已經確認是他拿的了。
小四身子不住發抖,“我真的沒見過……而且,而且昨晚我整理完後就把鑰匙給了管事了,今天再也沒動它,也許其他人——”
“小子,你的意思是我拿了嘍!”老皮喝道。
“不……沒有……”
“小四,”班主走到他麵前:“那串手鏈不是平常之物,那可是封大人特地賞賜給我們家茗雲的,顆顆都是上品。若隻是一時好奇,交出來也就罷了,斷不會重罰於你。”
小四不再說話,心頭明白,今日便是說破了嘴,也沒人肯信他了。
頭被一根素指挑了起來,他咬牙,對上茗雲那張漂亮的臉。
茗雲細細看著她,笑:“你這是什麼目光?還不承認麼?”
他垂下眼簾。
“真是可惜了一張這麼好看了麵皮……以後怕是個禍水呢。要不,我幫你處理處理?”
小四抖了一下,仍不說話。
班主道:“茗雲,你放心。他還小,即使大些了,又怎會有你好看?”
茗雲哼了一聲,坐回位子:“這小子手腳不幹淨。你看著辦吧。”
他是戲班的台柱,當紅的名角,班主也不敢得罪他。當下厲聲道:“小四,快把鏈子交出來,要不有你好看!”
男孩挺直了脊梁:“我沒拿!”
“咚”一聲,又被老皮重重一腳踹翻在地,“好你個小東西!嘴巴還硬!”
男孩爬起來,默默跪著。
班主道:“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現在說還來得及。”
所有人都看向小四,小四隻是不哼聲。
“好,好!”班主怒極反笑,在眾人一片疑惑的目光中,轉身抽出一根道具用的粗木棍劈頭蓋臉毫不留情的朝他打去!
小四雙手抱頭,蜷縮在地上,嘴角沁出了血絲。
“好啦。”茗雲看得無趣,“要打別在這裏打。汙了我的眼。”
班主扔下木棍:“把他給我扔到柴房去!待會兒看我怎麼整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