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可知蝕骨寒 章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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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玳雖然心中仍然擔心著明幽宸,卻也隻能默默地應允,助他一臂之力了。
第三層,是最為關鍵的最後一層。
明幽宸眼前仍舊是一片黑暗,剛剛那兩層,雖然說,的確是他內心深處最不願提起的記憶,卻也能夠挺過來,隻是這第三層……不知道是什麼呢?
就在他還在思慮之時,玄玳提醒道:“第三層,開始了。”
眼前的黑暗漸漸的清晰了起來,熟悉的輪廓……熟悉的花草樹木……熟悉的黑暗天空……
煞羅殿。
此處,又是煞羅殿。
始終給明幽宸留下深刻記憶的,就是煞羅殿了。
“宸兒……”這一聲“宸兒”中透著些許無奈與自責。
“你……”眼前出現了一個俊郎的青年,和一個年歲稍長的男人,又是那個男人……
那青年生得挺拔,頗有幾分英姿。
男人的嘴角溢著鮮血,他癱軟地跪在了地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青年厭惡地一腳將他踹開,喃喃道:“虧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這麼欺騙於我?”
“是……本……座……錯……了,你……你放過本座,可好?”男人的嘴巴一張一閉,他痛苦地吐出這幾個字之後,便很快沒了力氣,開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那青年聞言,不禁勾起了一抹笑容,他微微甩了甩自己的兩袖,然後挑眉冷笑道:“哦?放過你?你這樣的人,恐怕變成渣子都不為過吧?”
一聽到渣子,那男人開始抽搐起來,仿佛在抗議一般,他氣若遊絲,虛弱得緊,胸前已然多了一個黑色的大窟窿,鮮血不聽地從此處溢出,染紅了地上的石板磚……一旁的小嘍囉哆哆嗦嗦,不敢上前勸說青年。
這……這不就是……
三百年前的……自己嗎?
那青年明明才剛剛到了弱冠之年,卻偏偏遭遇了他那個年紀不該遭遇的事情,到底是年少輕狂,叛逆與怨恨在那時一觸即發,便有了如此這般慘不忍睹……
“不過當真是要多謝你。”青年嗤之以鼻道,“若不是你,我還真的不知道,原來這世間竟然是如此殘酷,我興許本不該屬於這裏,是你……是你啊,是你讓我不得不置身於這種痛苦之中……”
青年殺心正盛,桀驁不馴,肯定是聽不得旁人的勸慰的。
他們隻能任由青年殺了男人了。
“你啊……還是乖乖安心的……離開這裏吧!”青年不願和男人多說什麼了,他直截了當道。
青年蹲了下來,然後一把扯住了那男人的細密黑發,他的頭被穩穩抬起。男人的嘴唇已經毫無血色,一臉生無可戀,他已經深深感覺到……閻王恐怕離他不遠了……
那一日,月黑風高,烏雲滾滾,蓋住了天上的星星點點。就連那一輪淺淺的白玉盤,它那明亮白皙的銀光也被雲層緊緊蓋住。
清風徐來,天高氣爽,竹林斑駁,芳草搖曳,繁花飄搖。無光亦無影,恰是如此一夜,雲霄被染得通紅,且,紅得透徹。
刀光浮動,這一抹微光劃破天際,鮮血淋漓,遍流成河,一刀……又一刀……
血色漫過了天邊的最後一層烏雲,他嘴角仍然是那抹笑意,隻是……這笑意中添了幾分殘忍……幾分怨恨……幾分得逞之時的快感。
夜啊,還是那麼漫長……
這,這不就是……
一瞬間,明幽宸被泉湧般的記憶弄得不知所措,三百年……三百年前……
轉眼間,那個曾經親手殺死那個男人的青年已然隨風消逝,入目的,乃是一具一具的幽森白骨……
空氣內彌漫著腐臭味,烏鴉長嘯於天空,四周寸草不生,叢木皆枯,土地被鮮血染紅了三分……草木沾染著斑斑血跡……這些白骨堆積成山,好似一座荒郊野外的墳場般無人管轄。
“哢嚓哢嚓……”
熟悉又陌生的啃骨頭聲響起了,一個上身赤裸、頭發散亂的人從白骨堆裏麵爬了出來,手中還拿著一根骨頭……
那人生得滿嘴獠牙,麵目猙獰,膚色黝黑,下半身穿著一條用茅草編織的簡易草褲,他灰頭土臉,嘴角卻是溢著血液,大口大口地啃著骨頭,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他吃相極其難看,血盆大口內還不斷噴出黏糊糊的口水,嘴角也掛著,若不是這副皮囊像個人樣,旁人興許會把他當作個獸人。
不過,此人還當真是獸人。
明幽宸見他這般模樣,自然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不覺惡心之感湧上喉頭,險些一口吐了出來。他強忍著,然後悶頭思索了片刻,道:“這就是……三百年前,被十位殿主視為那場混亂的始作俑者的噬骨人吧?”
想來,三百年前,他被關禁閉時也曾聽那些路過的小嘍囉談起這個。
傳說,噬骨人從盤古開天辟地之時便出現了,當時,根本沒有魔界、仙界和人界,隻是三塊分離的陸地罷了。
噬骨人生性愛吃骨頭,從他們的名字便可看出。起初,他們也不過隻是啃啃一些動物的屍骨罷了,但是,這天地的萬物不可能是永恒的,噬骨人的部落正在慢慢壯大起來,人口也多了起來,從原來的幾十人一下到了好幾百人,噬骨人原本就被分散在了三塊陸地上,除了他們自己,他們也並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兩塊陸地,那上麵住著他們的“近親”。
噬骨人是那個時候最具有戰鬥力的一支部落了。盤古開天地,這才有了萬物,女媧又創造了人,噬骨人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其他種族的人都不具備什麼戰鬥力,長得要麼似猿要麼似個人不人猿不猿的模樣,這也讓長相本來就凶殘猙獰,而且滿嘴獠牙,一張口便可稱為“血盆大口”的噬骨人尋到了機會。
他們開始肆無忌憚地屠殺其他種族的人,仿佛三塊陸地上的噬骨人都是約定好了的一般,竟然相繼開始了屠殺異種的道路。
這一走啊,便停不下來了。
他們一次又一次殘忍地殺害了不少無辜的人,那個時候連石器都沒有,這獠牙剛好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他們直接用牙攻擊其他人,運氣好的興許被咬到別處還能活個一小會兒,但運氣不好直接一口咬到喉管鮮血迸發而亡,噬骨人心中並沒有什麼憐憫。
無論是大人,亦或是老人與幾歲大……甚至是幾個月、剛剛出生的孩子,他們一個都不放過……都是一口下去,鮮血被濺得滿身都是,然後貪婪地大口大口吃著肉,吃完,再仔仔細細品味萬分地啃著骨頭,啃完,舔舔嘴角那腥甜無比的血液,他們就滿足了。
不,興許不該這麼說,因為,人是貪婪的,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滿足。
滿足?在噬骨人那裏,根本連個螞蟻都不算。
一次吃完了,他們還要吃。吃呢,是要吃的,噬骨人就像一群永遠喂不飽的野獸,貪婪地不停向別人索求一切,但是,他們忽略了,一旦貪婪過了頭,遭罪的,將會是他們自己……
那個時候,可以說是最血腥最黑暗的時代了……
以至於後來三界逐步確立起來時,這件事情,也被當時記錄三界曆史的人稱為“噬骨吞天地”。
當真是能把天地都給吞了啊……後來,其他種族的人被消滅得差不多了,這三塊大陸上基本上都是噬骨人,三塊大陸的平衡被打破了,自然,噬骨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失去了食物的他們,開始消亡……
不知道是不是天要懲罰這些惡人,不過,善惡終有報,百因必有果,噬骨人自己種下的惡果,自然得有他們自己來嚐了。
短短幾個月,噬骨人幾乎已經滅亡了。
是時候了,萬象必會重新興起。
當草木重新發芽,枝頭重新繁茂,女媧,又造了一批新的人出來,這一切,就像是倒轉……不,或者說,像是往前邁了一大步一樣,竟然絲毫瞧不出這裏曾經的血雨腥風……
後來啊,自然不必多說了,新造的人自然不再是猿人,而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人,女媧為了讓這三塊陸地獲得平衡,將這三塊陸地合並在了一塊,稱為“三界”:魔、仙、人。並給了三界之人不同的能力,三界,這才初步形成。
而噬骨人也躲藏在了遠離三界的群山之中,他們自稱這座山為“骨山。”
那些激進的噬骨人後代偏執地認為這三界本該是屬於他們的,於是便有了三百年前的那一切……
至此,思緒斷。
明幽宸看著眼前這個噬骨人,不禁心中複雜了起來,雖然噬骨人殘忍,但這是他們的本性,而三界之中的人,俗話說都是“人之初,性本善。”可是有時候,他們的的確確還不如這些生性本來就凶殘的噬骨人……
當真是可歎啊!
根據明幽宸的記憶,這個時候,那個青年——也就是三百年前的自己,應該和那個男人來了。
果不其然,噬骨人似乎聽見了有人靠近,先是擺出了一副進攻姿態,但好像聞到了有兩個人氣息,就先逃走了。
遠處,出現了兩抹熟悉的身影。
又是那時候的……
那青年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著,周圍的累累白骨讓他不禁有些難以接受,興許是那時候的天真善良,青年臉上浮現了一抹憐憫之色。
看著那個單純善良的自己,明幽宸不禁冷笑了一下,然後喃喃自語道:“唉,殿主啊殿主,若是你那時候就知道,你身邊的那個男人就是個謊話連篇、冷血無情之人,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善良了……”
青年越向前走,臉上的憐憫之色越發重了起來……
而男人卻是一臉冷漠,好似這些事情從來都沒有關過他的事一般。
麵對青年的優柔寡斷,男人也隻不過是冷冷地催促他快點離開這裏,並且警告他:“這就是弱者的下場……”
嗬……
越看,明幽宸便覺得越發好笑,也真是不知道,究竟那個時候自己是有多麼的……多麼的愚蠢卑劣……才可以……被蒙騙這麼久還這麼單純好騙!
自他知道那件事情開始,他就相信,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好人,和什麼善良。
人麼,自然都是貪戀無情的生物,存活於世,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和自己往日之後的生計罷了。
為了這個,他們甚至不惜拋棄自己的尊嚴……自己的人格,無恥下流之事層出不窮……欲望交織的一切始終是會被打破的。
明幽宸心裏深知這一點,他或許,本性就是殘暴嗜血之人吧?自從那男人過後,他就沒有相信過其他人,他信他自己,他信他自己可以用嗜血殘暴來滿足自己內心那無盡的空虛……
可是吧,他有時候,還當真是心裏會給自己留下些遐想……就比如,這個世界上,尚存幾分善。
但是,世人那些世俗一次又一次地磨滅了明幽宸對於這一臆想的渴望……
明幽宸什麼都沒有了,他……真的,孤零零一人,三百年啊……三百年,他才遇見了,蕭卿冥……
到此,明幽宸的眼眶泛著微紅,他捏緊了拳頭,撇過頭去,默默流下了一行清淚……
三百年他從來以無情示人,可誰知,他其實也是有情之人呢?
罷了,不提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抹了抹眼角那馬上要掉落的淚珠,然後歎道:“如此程度,還不足以耐我!”
明幽宸轉身,嘴角勾起了一抹不羈的笑容,然後冷聲道:“就憑這區區三百年前的往事,豈能擊垮本座?未免把本座看得太簡單了些……”
有時候,這就是命,但是,明幽宸從來不信這一套。
“縱使如此,那也是三百年前了。那一切如同過往雲煙般消失殆盡,於本座,也隻是寥寥星子懸於天河之中,不足掛齒,現在竟然妄圖挑戰本座,那也真是如同跳梁小醜般不知天高地厚!可歎,這所謂的第三層,在本座看來,也不過就是個羽毛還未豐滿的雛鳥,飛都飛不起來,怎麼談其他的呢?玄兄,你未免太小瞧了些本座……”
話音剛落,眼前的青年和男人就像是能看見他了一般,齊刷刷地轉頭,對著他道:“看來,埋在你心裏整整三百年的事情總算是解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