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又是……好多好多的血……
    喉頭的血腥味越發重了起來，眼前恍恍惚惚地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眼皮子還是那麼沉重，隻是微微睜開了一些，便又迅速地合攏了。根本睜不開眼。
    全身的疼痛一股一股地席卷而來，骨子也不知道被摔成了多少節了吧，隻覺得渾身上下除了疼還是疼。
    鑽心的疼。
    但是，還沒死。
    是的，沒死。
    本來動用了全部法力就是九死一生，可他偏偏還真是從這“一生”中存活了下來。
    動彈不得。
    疼的根本動都動不了。
    估計，現在他整個人已經摔得快要接近死亡了吧？
    是啊，這種疼，倒是真的很想睡覺。身上的氣息肯定微弱，不然喘息聲鐵定不會這麼輕。
    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人有人情，魔有魔情，仙有仙情。
    真的很想就此睡過去啊……
    也不知道這一睡，要睡到什麼時候呢？
    喉頭裏的血腥味越發重了起來，似乎隨時準備湧出來。
    劇烈地咳嗽，每咳一下，都能感覺到身上那撕心裂肺的疼。
    拚盡全力，眼皮子總算是微微睜開了一些，眼前的一切都很迷糊不清。
    那是……誰啊？
    那個人影仍然依稀站在那裏。
    好熟悉的感覺……好像……又回到了三百年前……
    他繼續嚐試著，想要繼續睜開眼皮。
    但眼睛的的確確隻能看見模模糊糊的東西，似乎……自己的眼睛內也有什麼東西……
    血腥味……
    血嗎？
    摔下來這麼慘，可就是沒有死……
    全身疼得都快沒有知覺了，他也隻能咬了咬牙，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實在是……太疼了……
    “宸兒……”
    那個人影出聲了。
    明幽宸盡力想說出一句話來，可是，喉頭的血腥味已經按捺不住了……
    “噗……”
    鮮血……一大口鮮血。
    他感覺到了，他的臉上差不多已經沾滿了鮮血吧……血腥氣全數鑽進了他的鼻子內。
    嘴巴一張一閉著，可是喉嚨裏似乎卡著什麼東西，難受至極，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
    “宸兒……原諒我……”
    那個人影又發聲了。
    他緩緩地向前移動著。
    是他？！
    他猛然間清醒了不少，眼皮子從半睜到了全睜，眼前雖然還是有些模糊，但能依稀看出那個人的容貌來。
    果然是他……
    “宸兒啊……如果……一切可以重新來過，你會原諒我嗎？”
    “……”
    嗬，原諒……三百年了，跟我提什麼原諒？
    你不配被原諒。
    他真的很想說出來，他渾身上下劇烈顫抖著，但是，不行。
    雖然身上很疼，但他仍然想要抵抗。
    “宸兒，不要苦苦掙紮了，你落下了萬丈深淵，就注定，你會死在這裏。”
    那人影看著他道。
    我才不會……死在這裏……尤其是，你的麵前。
    “啊！！！”
    他緩緩抬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可能骨頭是真的碎裂了吧，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這絕對是能要了命的疼。以至於，他可以衝破自己的喉嚨，出了聲。
    這一刻，仿佛真的在死的邊緣徘徊了。
    自己的手指頭，估計全靠著肌肉支撐吧。
    “宸兒，所有事情，都是你自己的決定，我幫不了你，既然你執意要留在這世上，那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死……也……不……會……要……你……幫……忙。”
    但他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已經是精疲力竭了，話音剛落，他就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自己這樣子，的確還不如死了。
    活在這世界上，好像後半生也是個廢人了吧？
    那還有什麼意思？還有什麼資格……站在他的麵前，保護他，親口對他說，我，恐怕，心裏麵已經有一個你了。
    是啊，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在心裏麵了。
    這一席之地，別人不配，可是你配。
    但是，絕不可以死在他的手上。
    那個男人的手上……
    他那好不容易抬起來的指頭，一直在不停地打顫，好似下一秒便可又放下來了一般。
    視線微微下移了一些，這才發現，身上都是血啊……一條一條清晰的血痕……
    自己的身下流淌著的，也是血液，他倒在了血泊之中。
    難道我已經死了嗎？
    所以，才會看見他？
    不……不會……這裏好黑……
    從沒有怕過黑的人，現在竟然心中有一絲對於光的渴望。
    或許他的的確確已經在生死邊緣了，隻要再來一個人，對他狠一狠心，他就可以一命嗚呼了。
    他死了之後啊，會去什麼地方呢？
    去地獄嗎？
    或者是，去閻王殿呢？
    死人的魂魄都是姑姑管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到那裏去呢？
    姑姑說過，她永遠也不會收我的魂魄。我也曾經笑著說，我的魂魄也永遠不會到閻王殿裏來，也永遠不會見到姑姑這個“閻王”。
    可是吧，好像要食言了。
    對不住了，姑姑，還有……蕭公子。
    卿冥，我……我一直有話想對你說，但我不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那滿腔的話語一到嘴邊根本一句也說不出來，我怕……不知道怎麼了，我心裏很怕……很怕你會因為我的一句話而與我……
    興許，將死之人，其言也的的確確是善的吧。
    不講了，將死之人，有何好講的？
    不過隻是個過客吧，死了便是死了。
    還有那個，機靈的小鬼頭，玄姬。
    雖然不知道來曆是什麼……但……
    挺好的。
    他的思緒萬千，想到了玄姬的身世問題，終是遲疑了，但還是略過了。
    眼皮子又開始沉了啊，這一次是真的了。
    我的一生也就你們三人了，就此別過吧。
    “死生契闊何所求？唯思汝等心皆安。”
    他的嘴角勾了起來，算是有了一抹笑容。
    眼皮子，又一次合上了。
    許是太累了吧，暫且休息休息。
    ……
    “侄兒就此走了，本座難道不難過嗎？”忘川的眼眶裏霎時之間落下了一行清淚，她的眼神中隻有無盡的淒涼和悲痛。
    “本座難道不想殺了她們嗎？可是規矩便是規矩，觸犯了就不可違逆，蕭卿冥，你難道也不是這麼過來了麼？”她轉過頭，默默地流著淚。
    玄姬早已經傷心到了極致，他從來沒有想過，明幽宸竟然會為了救蕭卿冥，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這下麵，可是萬丈深淵……
    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哪怕沒死，下輩子也得殘了。
    他很懊惱，偏偏結局會是這樣……如果自己當初做點什麼改變這一切，不是更好嗎？
    也許吧，被束縛著的人談何能有自己的想法？
    規矩是死的啊……人活著，又有何用？
    觸犯了規矩還不是一樣要死？
    “蕭公子，對不起。”
    玄姬隻能道一句抱歉。
    “為什麼要和我說？”蕭卿冥此時已經有些恍惚了，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是啊，為什麼要和他說呢？
    難道自己要將自己暴露嗎？恐怕不行吧。
    可是這樣，對得起他們嗎？
    心中的兩股念頭油然而生，怎麼驅散都散不盡。
    “我隻想說對不起，我隻是一個沒用的廢物。”玄姬蹲了下來，抱著頭，他此時真的想將自己砍成兩半，否則不用說是蕭卿冥了，他自己都可以和自己過不去。
    “……”蕭卿冥並沒有理會他。
    北宮殿的這一場戰鬥已經震懾到了其他各殿的殿主，想必這麼久以來，他們都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法力波動，畢竟，三界和平了這麼久，也和平慣了吧。
    於是，三界各殿殿主紛紛趕來查看情況。
    眼前的一幕幕令他們驚訝無比：北宮殿已然不複存在，隻下了一個萬丈深淵，以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箋湫和八歧……還有忘川他們三人。細細了解了一番情況後，眾殿主大驚失色，慌忙幫助忘川他們收拾這一次的殘局。
    “仙主，您不必擔心，明殿主他肯定會沒事的。”蘇潯是個體貼入微的人，他自然知曉忘川心中不好受，畢竟是自己疼愛了這麼多年的親侄子，說沒便沒了……“我已經讓幾位殿主去尋了，相信不久之後便可有消息了。”
    忘川歎了口氣，道：“蘇殿主心好意，本座心領了，隻是……人都摔下去了，若是找到了，怕已然是一具白骨了吧？”
    “這……”蘇潯也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的確啊，這麼高的地方，說不準。
    “哥哥，哥哥！”一個有些活潑的女聲響起，回蕩在了這一片廢墟之上。
    蕭卿冥聽到後，緩緩抬起了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芸妹妹嗎？”他無心地道了一句。
    “是啊，冥哥哥！”蕭暮芸蹦蹦噠噠地來到了蕭卿冥的麵前，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便好奇道：“哥哥哥哥，芸兒在南傲殿就可以感受到北宮殿內強烈的法力波動，而且芸兒感覺出來了，其中有一股是冥哥哥你的，你……沒事吧？”
    蕭卿冥緩緩搖了搖頭。整個蕭家上下，除了他這個同父異母的親妹妹，恐怕也就別無他人可信了。
    蕭暮芸是庶出，而他呢……
    他什麼都不是。
    從小，被蕭家的所有人看不起，隻有自己這個妹妹，最是關心他了。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心裏的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麼。
    他原來……心裏一直有一個位置，是給他的。
    看著麵前蕭暮芸澄澈的一雙眸子，他歎了口氣，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哥哥……你究竟怎麼了？有什麼事情，跟芸兒說好嗎？……哥哥你哭了嗎？你的眼角為什麼會有眼淚？……”蕭暮芸許是太天真無邪了吧，她根本不懂什麼人情世事，她的問題沒完沒了，明明已經一百多歲了，偏偏還是個小丫頭的性格，也對，這個年齡是挺小丫頭脾氣的年齡啊！
    “我真的沒事”。蕭卿冥緩緩開口道。
    “可我看你就是有事啊……你都哭了，你還打架了是不是啊？哥哥你……”蕭暮芸的的確確沒完沒了，這讓蕭卿冥不禁有些煩悶了起來。
    “暮芸，快些，走吧。”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了，蕭暮芸隻好灰溜溜地離開了。
    “仙主，一切都收拾好了，至於這個大坑……在下覺得，怎麼說也得尋到明殿主之後再填上。”蘇潯道，“八歧和箋湫已經被帶走了，現在，眾殿主都在尋覓星君的蹤跡，整個三界，也隻有他醫術最為高超了，若是尋到了，八歧和箋湫方可有救，然後便可對她們審訊。”蘇潯緩緩說出了這一切。
    忘川耐心地聽著，她心裏麵也是極為抵觸這些破規矩的，把箋湫與八歧千刀萬剮都不能解心頭之恨啊！
    她不禁咬緊了牙關。
    “盡量快些，這一次的事件非同小可，引發三界混亂者全都是殺無赦的，但也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才行，這是規矩。”她特地咬重了最後四個字。
    這是規矩，這是規矩。
    蘇潯點了點頭，道：“在下明白。”
    隨後，蘇潯又去忙活著尋找星君以及明幽宸的事宜了。
    “侄兒，你可一定要挺住啊……你說過的，你不會……你不會成為我閻王殿內的一縷魂魄的。”忘川這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麼，然後開始四處尋找著，她隨便抓了一個幸存的北宮殿弟子，那弟子有些害怕，因為忘川的眼中洶湧著殺氣，更何況，他是北宮殿的啊！
    “你，去閻王殿告訴黑白無常，讓他們，絕對不能收我侄兒的魂魄，來了也給本座放回去！”說罷，她二話不說，直接將他一腳踢開，那弟子隻得哆哆嗦嗦地應了一句，然後使用瞬身術離開了。
    “侄兒，你不可以離開。”忘川抬眼看了看天空，天上依舊烏雲密布，揮散不去，這一切，都隻能這樣終結了嗎？
    不值得啊……侄兒。
    ……
    疼……好疼……
    這裏難道已經是閻王殿了嗎？
    我……還是死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知覺竟然回來了，雖然渾身上下還輸疼痛難耐，動彈不得，但和他“死”之前根本沒有兩樣，眼皮子仍然這麼沉重，但是，自己總感覺有人咬了自己一口，這才讓他有了知覺
    我……還存活著嗎？
    多麼荒唐的念頭！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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