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無靈在大事上沉著冷靜，唯獨在生活瑣事上，非常容易生些小氣。
    比如網上購物，他好不容易豁出麵子和人賣家還價，結果剛開口就被拒絕了，還被認作不可理喻。他這時候臉皮薄得跟肉燕皮似的，著起急來像熟透了一般，接著雙頰微紅地將手機扔到一旁，“我還不看了呢！”
    “咦？”一旁的霍偉明明親眼瞧見了一切，還非要故作不知地說一句，“誰又惹咱靈哥生氣了？”
    “話多！”
    要說莊無靈的情事公之於眾，他們沒多驚訝，可得知莊老爺子認可後，心中那是個賽個地詫異。明明作勢要把兒子養得跟頭狼似的鐵血莊嚴，怎麼願得拿兒子當閨女呢？
    有時逛超市，下廚房，做些色香味俱無的飯菜讓他們試吃，那味兒令人印象深刻。有時練唱歌，學樂器，江譚宿舍方圓一裏的人叫苦不迭，有人匿名向江譚求助後，這興趣才被叫停。最近開始網購，也開始學著講價，自己聊不來就讓別人上場，總之沒一次成過。
    但雖說這樣，操場訓練場上，照樣將學生們製得服服帖帖，格鬥體能那都是綽綽有餘。
    所以，要說他變了，像是變了，要說沒變，有些地方著實沒變，反而更為突出。
    “不就是想買那牌子的進口洗衣機嗎？”金澤抿了一小口紅酒，在口中尋了尋味，接著說道，“你找這網上代購，怎麼著也得一萬七，我幫你找個代工廠，五千搞定，便宜經用。”
    莊無靈搖頭，“就要那個。”
    “你說你這人——”金澤這張臉，可以說精致得每個五官都在設計好的精準角度和位置上，他平時表情管理那叫一個到位，到了莊無靈跟前兒就不好使了，“是，國外的空氣更甜！”
    “這有個屁關係，你這臉不也是花重金在國外做的嗎？”
    “得，您嘴利索，我說不過。”金澤那陣氣頭還沒過去，一口氣喝完杯裏的酒，“倒是看你這一單的價都沒還成，兄弟也是替你著急。你家那位，估計要覺得你敗家難養活嘍！”
    魏應光坐一旁替他捏了把汗，誰知道莊無靈並沒有生氣，反而轉身拿起手機繼續看，跟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沒過一會兒江譚打來電話後，莊無靈就走了。
    這事兒過了不到一周，新家就收到了個快遞，莊無靈一看，竟然是自己之前看了一直沒買的洗衣機。忘了簽收急匆匆走到書房，推開門問江譚，“你多少錢買的？”
    “什麼？”
    “洗衣機，多少錢買的？”
    江譚不是想當個撒手掌櫃，將家裏瑣碎的事兒交給他，而是最近在忙著花間路校慶的事兒抽不開身，剛和主任打完電話，看起來似乎毫不知情。莊無靈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才想起門口的快遞小哥，忙跑過去簽收，“哥們兒，不好意思，我就是確認下是不是我家的。”
    “你家快遞最近我接了挺多單，你名字我是記得的。”
    “啊？”莊無靈心想著，真的買了很多嗎？
    下午洗衣機安裝好後，莊無靈坐在入戶花園的藤椅上休息。竹驚鹿接水後時不時發出“叮咚”一聲，水流落入其下裝著黑白棋石的陶缸中，從缸內溢出的涓涓細流沿著五彩卵石鋪就的小徑，從楓樹、繡球花叢和竹籬前淌過。細碎的金色陽光灑落在花園，鏤空而附著綠藤的的鐵門外，有一隻被小區裏愛心人士養得胖乎乎的英短貓悄悄路過。
    可江譚在如此愜意的小花園裏，竟然聽見輕得隻比尋常呼吸高幾分貝的歎息聲。他走過去將遮陽傘收了起來，莊無靈回頭看著他，露出有些疲憊的笑，“忙完啦？”
    “沒有。”
    江譚在他對麵，也沒多說話。莊無靈當然懂他，這舉動的意思，就是想和他一起曬太陽放鬆一下。莊無靈將腳伸到他懷裏，江譚習慣性地伸手揉著他的腿。
    “洗衣機的錢回頭我轉給你，從我爸給的錢裏出。”
    江譚其實有些不明白最近他為什麼對這些事這麼在意，其實他們在生活裏，並不存在誰當家誰管事的明確劃分，誰有時間誰來管，另一個需要幫忙會出現，其他時候從不多問。但裝修置新的事，這次莊無靈確實做得更多。可他一向不是個會被瑣事牽扯的人。
    “有什麼事不開心？”
    “沒有。”
    “介意我沒有幫你？”
    莊無靈本來舒服地半眯著眼睛，現在卻歎了口氣，“不是。”
    “那是累著了？”
    過了良久，莊無靈突然坐直，將身上懶洋洋的陽光抖落，問道：“江譚，你會不會覺得我花錢多？比如，買洗衣機。”
    “不會。”
    “相較於預算來說，現在已經翻倍了。”莊無靈說道，“我最近，其實有在攢錢。”
    “我知道。”
    莊無靈自己在心裏沉思了半晌，“嘖”了一聲，“也沒攢到什麼錢。”
    “是我賺得少，讓你在有限資源分配上費神了。”
    “不是！”莊無靈輕踹了一腳，“我對象在我眼裏就是無限永恒。”
    無限永恒，不消不滅的愛意。
    “我覺得這個家每個地方都有你的心意，所以都很好。”
    江譚摩挲著他的腳心，有輕微的酥癢傳來，莊無靈這才笑逐顏開，重新躺了回去，“踹出來的情話，聽著也順耳。”
    說來說去，莊無靈的顧慮來源，就在於他真的努力想做個能照顧好這個家的人，也想成為一個能稱得上好對象的人，他的所作所為，都是試圖讓他們的生活像他所能理解的恩愛溫暖的家庭一樣。他知道自己變不成一個溫柔賢惠的人，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彌補他自以為會因不同而造成困擾的部分。
    這樣的關係，如果不能擁有那些恩愛家庭的相處方式，能維係到白頭到老的那天嗎？他不是不相信兩個人的愛，但他也想追求那些天長地久的愛情模式，讓這段感情錦上添花。
    周圍有不少反例，在未來發展上因意見不合而決裂，在繁雜交際圈子中因雙雙出軌而破裂，在轟轟烈烈的愛與恨中，慢慢消耗殆盡而磨滅。
    莊無靈之前也有過幾個女朋友，有時候，真的不是有愛就夠了。
    江譚明白他的煩惱所在後，對他說道：“其實我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方式就是最好的，不需要刻意改變，也不需要刻意效仿誰。你做著你自己，和我相愛。不用去追求別人的天長地久，也不用一定像模範家庭一樣生活。我的愛，在你的愛中得到滿足，這就足夠了。我們都很幸福，就說明我們愛的方式是對的。兩個人恩愛，不是誰為誰做出改變，而是潛移默化的正向影響，不是反向消耗。我如果不能做到這點，那我有愧於你。”
    莊無靈聽完笑著說道：“你這時候說話一套一套的，還有點哲學韻味，在床上為什麼就不這樣了？”
    江譚停下手中的動作，突然順著腿將他連拎帶拽地摟成一團，而後將他抱了起來，莊無靈咯咯笑了，“被我說中了？老牛吃嫩草，小心閃著腰！”
    “那是原始的衝動，與生俱來。你見過多少原始人，懂哲學理論？”
    “好家夥，說騷話可不是什麼正向影響。”莊無靈猛地用力摟住他的脖子，長舒了口氣，“有個人啊！他那樣完美。旁人看來他高高在上，可你一見他，不會想把他奉在神壇，而是想和他探討柴米油鹽，和他一起，在人間煙火中白頭到老。”

    作者閑話：

    甜死我啦，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