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譚，我已經知道你們的計劃了。”
    “我的最後一個條件，去且裏。”
    江譚問他：“顧昊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
    “我連命都可以舍，也從不想值不值得，我這人，向來隨心而行慣了。”秦天對江譚的問題非常不滿，補充道，“你擦亮眼睛看看你的學生，他為了暉北的安定祥和所付出的一切，何時去計較過得失。”
    “那是他的使命，他必須完成。”
    秦天枕著雙手，“是，年紀輕輕破獲那麼多起連環案，破案率極高。在你眼裏，是他本該如此，你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點？多次險些喪命，這是背著鐵鍬訓練，隨時都準備把自己埋了，可見你這老東西沒少折磨過他。你把他當什麼了？人還是機器？”
    江譚心中毫無波瀾，“這是他存在的意義。”
    “存在？你以為你是天神？那是條人命，搞得像你想取走就能取走似的。”
    沒有比秦天更合適的人選了，江譚看中的，除了他如今沒有身份，還有他堅定不移的心和心中死守的專屬於他的信念。無論這信念是否正確，都很難被外界影響。
    秦天在且裏的春天，是在熟讀並踐行教義中度過的。那一年他覺得眼前的花都開得血紅，連葉子也是紅的。他信奉者逃至異國他鄉的那些魔鬼創造出的“神”，在聖壇旁聽著他們談論著殺異教徒的“趣事”。生命在他們眼中，仿佛隻是一項任務，結束別人的，是在行善積德，結束自己的，是在涅槃重生。
    那個噩夢再也沒出現過，那不是什麼噩夢，那些在他眼前自我毀滅的，也不是無辜之人。他們手中沾滿了鮮血，心中誦讀著魔鬼的經文，他們以神之名屠戮，不……魔鬼才是他們的神。
    秦天被罰得很慘，他們的懲罰，猶如無間。那一刻，他差點放棄作為正常人的堅持，他覺得人間很苦。
    但他是顧昊的光，所以絕不能屈從於黑暗。
    就是靠著微弱光明的支撐，他的內心抗過了一次次的侵襲。
    他裝作懦弱，讓魔鬼都覺得爛泥扶不上牆，才躲過了殺害無辜之人。有次他看著祭祀儀式時，因為過於血腥不小心閉了次眼，要不是反應及時打了自己的臉數十下，那次眼珠恐怕就被摘下祭天了。
    這花開得豔麗，但被其外在吸引而來的信徒，都從未想過它是血培的。
    他在連說仁慈都是罪過的且裏當一個沒有身份的臥底，他從未說過自己救回了多少條生命，對在地獄所受的折磨隻字未提。可最絕望的，不是他曾在且裏經曆的所有絕望，比如被迫砍傷了誰的腿，被迫切下誰的手……而是他和大家努力救回來的那些人，有一半選擇了自己結束生命，還有一半瘋了。
    隻有少數且剛到此處的，在心理治療後，一部分恢複了正常。
    腿上的疤，他從不提起。和曾經的且裏的春天一樣，鮮血灌溉，繁花似錦，他從不向人提起。
    “秦天……醒醒……”
    被救出的那一天，他手上拿著刀，腿動不了，骨頭都露出來了。
    江譚走了過來，秦天睫毛上還掛著帶著的水珠，隻能勉強聽清他說道話，“還活著呢？不錯嘛！”
    原來他也會誇人，那一刻他在想，原來背負使命前行是如此艱難。
    這世上哪有這種黑暗，殺人者才能享受殊榮，救人者隻有無盡的痛苦。這種情況下，人隻會出於本能地選擇活著。善惡逆轉，能讓人活下去的才是善，能獲得殺人快感的才是善。
    “你到人間來是贖罪的，消滅罪惡，是你贖罪的一種方式。”
    “他們……有什麼罪過？”
    秦天趴在聖壇前，還有一口氣吊著，暫時死不了。
    “神說他們有罪，你們要聽聽神的旨意。”
    “誰是神？”
    “我們。”
    還好，從黑暗中來，又被永久掩埋在黑暗裏了。
    秦天回了顧昊一個吻，“活著，尚是人間。”
    老頭看見夜空中露出的一縷光，笑著說道：“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