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想吃的嗎，哥帶你吃飯去。”向駿摸索半天才從座底找到手機，係上安全帶，側目對副駕駛的周錦泰柔聲道。
    “幹嘛不在人家裏吃。”周錦泰狀似無意地說。
    “這不是看我們周少爺不自在嘛。”向駿語氣上揚，打開手機，發現上麵有十幾個來電，最早的是昨晚周錦泰的，還有今早好幾個好友的來電，估計是想問他醒酒沒。
    “打這麼多電話呢，沒白疼你。”向駿發出嘖嘖聲，心情大好，捏了捏周錦泰的臉，手感很好。
    周錦泰沒躲開，感覺臉有點發熱。
    最後向駿帶著周錦泰驅車來到一家麵館，麵館幹淨寬敞，正值中午高峰期，人很多，兩人連座位都沒有。周錦泰抓了幾把頭，向駿知道他等的不耐，伸手給他順了順毛，“別急，再等等，哥可中意這家的小炒肉拌麵了，你待會嚐嚐。”
    周錦泰被向駿順得沒了脾氣，整個人平靜不少。
    很快就有人離席，向駿帶著周錦泰入座後點了兩份小炒肉拌麵。
    “你都沒來這吃過吧。”
    “嗯。”周錦泰發出一聲鼻音。
    “哥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經常來這兒吃麵，學校食堂的飯全國統一似的難吃，我呢，就常常和朋友混出來吃麵，真懷念啊。”向駿笑著歎了口氣。
    “昨晚送你回來的那個？”周錦泰聽得認真。
    “啊？”向駿疑惑，隨後反應過來，“你說顧景沛？不是他。”向駿頓了頓，“我溜出來吃麵那會兒才讀高中，我和他是大學才認識的。”
    “哦。”“那你跟他怎麼認識的。”周錦泰麵色如常，隻是聲音沒什麼溫度。
    “其實本來是沒什麼交集的，我們不住一個宿舍，也沒什麼接觸。”向駿喝了口桌上的水，“他是在大一下學年找上我的，他那會兒進了學校的攝影社，社長要求交一張人像攝影，那時候他在街上采景，我那時候和幾個朋友騎行，不小心入了鏡頭，被他拍了下來。”“他很滿意這張照片，就去征求我的同意，我覺得沒什麼大不了，而且拍的很好，就答應他了，還問他要了那張照片的底片。”
    麵上來了，向駿邊拌麵邊說，“他攝影時常常詢問我的意見，然後一來二去就熟悉了，他這個人開朗、做事認真，我們很處得來。”向駿嚐了口麵，舒服的眯著眼。
    周錦泰也撈了把麵往嘴裏塞，麵很好吃，但他覺得有點辣，拿起一旁的醋就往碗裏倒。
    “夠了小哥哥，不嫌酸啊？”向駿看他沒有停下的意思，奪過了周錦泰手裏的醋瓶。
    見醋瓶被向駿拿走了，周錦泰作罷，低著頭吃了起來。
    向駿聞著都覺得酸，卻看見周錦泰麵不改色地吃著，腦海裏仿佛一個彈幕，滿屏滾動著：這人什麼魔鬼味覺？他不酸嗎？我聞著都酸……
    吃完飯，向駿說帶周錦泰去個好地方。
    站在“新華書店”門口，周錦泰翻了個白眼，“你為什麼不幹脆送我學校。”
    “如果今天學校開課的話……”向駿穿梭在書店，笑著回應周錦泰。
    “下學期就高三了，帶你買點資料拓展一下題型，哥希望你能考個好一點的大學。”向駿正對周錦泰，難得正經。
    “真的？”周錦泰認真地問。
    “既然有這個能力，為什麼不使把勁。”向駿在資料區翻了翻，對比書的涵蓋麵和題型，“你要是怎麼都學不好，哥不會管你，可是給你輔導的時候，我發現你是可以的。”向駿將挑好的書拿在手裏，直視周錦泰，“世界上多的是不求上進的人，他們可能沒有天分也沒有付出努力，可能有天分但不努力，或者沒天分卻很努力。雖然本質不同但得到的結果是一樣的，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多數人不會也不想費勁地去透過現象看本質。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哥……”周錦泰語氣有點弱，但眼神很堅定，瞳孔裏似乎有火星在攛掇。
    “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會妨礙你，但哥希望你在力所能及的範圍把事情做到最好，能力不是每個人都有，既然上帝偏心給了你，你也不能資源浪費對嗎？”
    周錦泰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堪堪直視著向駿。
    向駿去文學區轉了轉，無意間瞟到了餘華先生的《活著》，將書從架上抽出，指尖慢慢摩挲著封麵，心底泛出一絲苦澀。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父母爭吵的畫麵，小小的他躲在門後，父親氣得青筋暴起，母親嘶聲尖叫，扯著父親的衣領，“你還知道回來啊！自己的兒子不管，別人家孩子你倒上心，你這哪是當老師啊！幹脆當人家爸爸去啊！還回來幹什麼！哦！現在想起來自己有個兒子了，啊！！”母親發絲淩亂，黏在滿是淚水的臉上，她扯著嗓子大吼著，平時的優雅不複存在。
    “你再胡說八道！不可理喻！”父親扯開母親的手，不打算再一爭高下。
    “你是不是覺得我像瘋婆子？啊！覺得跟我說話都嫌煩了！顧榮你個王八蛋！”母親哭著癱坐在地上。
    “不可理喻！”顧榮繞開向昭，看見了門縫裏的向駿，他走過去，摸了摸向駿的頭，剛才的怒氣煙消雲散，壓著聲音讓向駿回房寫作業。
    顧榮是省級骨幹教師，明明可以每天備一兩節課，安逸地坐在辦公室享受高薪待遇，下班回家老婆兒子熱炕頭。可顧榮骨子裏不是個貪圖安逸的人，學校裏每年下發的邊遠山區支教項目他總是不疲於參加。在向駿的記憶裏，父親父親很溫和，在他的年齡隻有個位數的時候，顧榮會耐著性子教他讀書識字，會在兜裏揣幾顆糖，下班回來後笑眯眯的遞給向駿，還會……但是最近這幾年，一年兩頭見不著人，向昭不理解他的做法，兩人總是爭吵。
    沒過多久，兩人離了婚。向昭要向駿的撫養權，顧榮也沒有多說什麼，要把房子和積蓄留給向昭。向昭沒要，“你知道的，我最不看重的就是錢。”向昭盯著顧榮，“但凡我要是有一點看重錢，當初也不會嫁給你。”她決絕地說。
    顧榮沒有說話，隻是歎氣。
    記憶裏的父親意氣風發，向駿看著眼前年近40的男人摻著灰白的黑發，冷風吹起他的衣角——顫顫巍巍搖擺不定，略顯蕭瑟，向駿鼻子有點發酸。
    向昭帶著向駿去了A市，那段日子並不好過，母親複出走秀並不順利，整日奔波。新學校裏，向駿不認識任何人，他自己上學，自己回家，自己買飯吃。就在他快被孤獨逼瘋了的時候，無意間讀到了《活著》——一切就像命運的捉弄，女兒、兒子，妻子、女婿、外孫，最後隻剩下福貴和老牛。最開始福貴的悲慘經曆令他不平，後來他逐漸平靜下來，反複盯著書中那句“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隻是走出了時間。”漸漸釋懷。
    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
    後來的他照舊生活，不同的是他的朋友多了起來，學習也跟上了進度，母親的工作也有了著落，掃走的陰霾化為暖陽撲麵而來。
    “哥？”向駿沒反應。
    “哥！”周錦泰重複道。
    “嗯…”向駿吸了吸鼻子，扯回了思緒。
    “你…怎麼了？”周錦泰發現他鼻音很重，輕聲問道。
    “沒事，走吧。”向駿將手中的書放回原位，轉身離去。
    周錦泰察覺向駿狀態不好，抽出了書架上的《活著》急忙跑去跟著向駿。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