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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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愣片刻,許是被自己無意識的輕薄給嚇到了,許是被周滄毫無預兆的一暈給驚到了,大腦一片空白後暈乎乎地把他抱到了樹邊,抬抬手,心裏還是有鬼,沒能頂著自己高尚的道德觀扒了他衣服。
況且這袍子又髒又臭又爛,隻是一種換了形式的衣不蔽體而已。
他隔著衣服在上上下下幾個位置點了幾下,不得不佩服起他的身手來。魔導法師向來速度快,攻擊距離短,騎行筆控製難,加上這次的靈體還是空中戰鬥機,不少魔導法師早就因傷下場了,可周滄沒有治療,還衝得那麼靠前,最後竟然隻是掛了一些皮肉傷的彩。
說到底,他這一身血跡看著可怕,其實並不傷及性命,隻是失血過多比較虛弱而已。
他在周滄身邊坐下,這片林子很平和,好像繁茂的枝葉自成一道屏障,阻擋了別處天昏地暗的爭鬥,槍炮聲和爆炸聲明明就在不遠處,卻好像遠隔重山。
他心安理得地和周滄縮在這林子中,反正外麵混亂一片,他帶著這種病患也不方便出去,況且外麵的局勢已經能控製了,他自認為護著一個周滄比護著外麵一眾人都來得值得。
看著昏迷的周滄,他再也不能把他和神殿側門的雕像看作一人,要說之前還有點神似,現在當真是判若兩人了。雕像為了展示他的偉岸形象,把人刻得有些壯碩,像一個遊泳運動員,但實際上,這人瘦得好似能被一陣風吹散。
他本著揭秘真相的態度,捏了捏周滄的雙頰,又按了按他渾身上下沒傷口的地方,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根本不用風吹,他可能走兩步就要散。
靠在樹幹上,他百無聊賴地扔出一個又一個高級防禦符,好像要把喬段那層的痕跡完全擠消散。扔了幾個,又覺得沒意思,就在他們四周布了個小風陣,吹著微風玩。
微風帶來了身邊人的血腥味,他轉頭去看,好像二十年來縈繞在心頭的陰霾倏地消失了,大統領的傳奇人生似是後人杜撰出來的一般,眼前人明明是這樣的年輕和脆弱,擔著這麼重的使命,他累不累,有沒有朋友?
他第一次生出了名為心疼的情緒。
早就倒背如流的周滄的一生在他眼前一幕幕劃過,從他少年時孤身一人離開洛族南下,來到中原神殿學習,到後來十年的征戰沙場,五年防守,五年反攻,戰場局勢瞬息萬變,他卻總是獨自流連其中,用不合年齡的鎮定自若,策劃一場場精彩絕倫的對戰。
細細梳理下來,周成澤無師自通地用一個刁鑽的角度來觀察他的半生——孤獨。
他離開洛族南下時,是自已一人;他來到中原,並未寄宿神殿,而是住在周安的家,周安的父母常年在外征戰,周安本人還是個小娃娃,他又是自己一人;再後來,他成為戰場的一分子,上不與神殿來往,下不與戰士交流,他依舊是自己一人。
那麼這十年間,會不會也有幾次,他在戰場上幾乎昏厥,卻沒有人能拉他一把?會不會也有幾次,他實打實地倒在了戰場上,卻沒人找得到他,最後自己幽幽轉醒,拖著一身傷痛孑然一身地回到營地?
平心而論,他雖對周滄大過天的光環有諸多不滿,但不得不承認,在內心最深處,從牙牙學語開始,他就一直是自己心中的傳說。甚至,在周圍環境的影響下,他最先學會寫的字,就是周滄的名字;他日複一日的睡前故事,就是周滄的曆史;他孩提時代似真似幻的夢境,就是神殿側門周滄的模樣……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身邊窸窸窣窣作響,他低頭一看,命如小強的周滄居然已經醒了。他迷茫了一瞬,從隱約傳來的爆炸聲中意識到了自已身處何方,眼神忽然清明起來,條件反射地要爬起來,卻被一雙手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
周成澤還沉浸在自己漫無邊際的曆史哲學思考中,此時對上他的眼睛,果然從中看到了一些深刻的東西,比如時間的流逝,比如人世的滄桑。他知道,這不是時代的鴻溝,因為他並不是真真實實地活在世上一千年。可為什麼他的眼中有這樣一種滄桑的沉澱?
“為什麼這麼看我?”周滄說,他從這小治療師身上驚異地發覺出一絲淡淡的悲天憫人來。
周成澤尷尬地撇撇嘴,掩下目光,拿出一點自認的成熟穩重:“外麵已經差不多了,你失血過多,不用去了,休息會我帶你走。”
周滄也坐起來靠在樹上,想到喬段已經補完了結界,便也放心下來。
他隔著搖曳的枝繁葉茂遙看漫天星河,看到天邊果然泛起了絲絲白色。
“天要亮了。”他輕輕地說。
“是啊,平生第一次通宵。”
兩人便同時沉默了。
突然,大地一陣震顫,竟比往先的幾次都要劇烈,兩人都下意識地去護住對方,這個摟過那個的腰,那個攬過這個的肩。周成澤好像擔心他這副骨頭架子要被震散了似的,在他腰上一使勁,把人又往自己身邊拖了拖。
隨著這陣搖晃,他們看到星星點點的藍色光芒從一草一木中漸漸溢出、升高,有些飄上了半空,有些就在他們不遠處凝結,慢慢顯了形——是一頭黑熊。
周成澤不動聲色地向四周看了看,目力所及之處便有三隻。他感受到了周滄緊繃的肌肉,便猜到這人又要往上衝了,他毫不留情地朝人後腦勺一巴掌,直接把剛轉醒不久的大統領又給敲暈了。
“歇歇吧你。”
他趁著這些熊瞎子們還沒完全有意識,拿起離天瀚海便跨了上去。這回換他把周滄牢牢地護在懷裏,將脖子上的十字架完全打開成防禦罩包裹兩人,順手抄起另一根騎行筆就往山下衝去。
他真的要老老實實貫徹貼山壁走的戰略了。其他地方的戰況見鬼去吧,他得先把這不省心的送出去再說。
開車到主殿門口的蕭水長正要轉彎,正副隊長的聯絡網忽然接通,喬段的聲音傳來過來。
幾秒種後,在暖黃的路燈下,行駛在主幹道的轎車突然180度轉彎,刺耳的刹車聲劃破夜空,車輪的摩擦在地麵上留下難看的灰黑色痕跡,不做一秒停留,加足馬力向一號場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