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過後，北方的北方已經進入了深秋。
    偌大的神殿落滿了樹葉，但沒有雇傭特定的什麼人去打掃，全靠來來往往的幾雙鞋和車輪碾碎枯葉，待它們來年化為春泥。
    一輛頗為紮眼的紅轎車掠了過去，後座的那尊大神還在一個勁地抹自己手上的水漬——出門前洗了把臉，誰知道睡了一路，手心的水還沒幹，由於座椅是真皮的，他隻能急病亂投醫地往新西裝的褲子上蹭。
    轎車飛快劃過一棟樓的窗口，靠窗位置上坐著一個端正的小青年，一看就是秉承小學坐姿一路坐到大的那種，此時正一絲不苟地記著筆記，並不算小的眼睛前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反光的鏡片遮住了小半張臉。
    “反攻戰役即將打響之時，魔導法師周滄突然失蹤。但對於聯合軍隊來說，這個名義上的統帥名副其實地履行了“名義”的職責——他如常批完作戰計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從隊伍的集結到進攻，他都把自己裹在寬大的衣袍下，神出鬼沒地閃在戰場的角落。魔導法師善中低空騎行，而相較於旁人，他的滑行軌跡更難以捉摸。”
    曆史教授正向學生滔滔不絕地講述傳奇的周滄的故事。
    “比如這反攻戰的第一局，聯合軍隊的主戰場選在丘陵地帶，他在騎行筆上靈活地穿梭於起伏地的死角和樹梢，在敵我陣營中製造光影，光芒的遮擋可以掩護分隊的迂回，他本人則穿梭於整個戰場進行攻擊。這些在你們的戰術課程上會講到。”
    那個端正的小青年疾筆如飛地記下了教授的幾句話。如果不出意外，當天下午的圖書館中就會少一本厚如板磚的《戰術導論》。
    “我們上節課有提過反攻戰役的地點，雖然沒有展開講，但我希望你們沒有忘記我說的話。”教授的手離開鼠標，目光掃過在座的近百位學生：“下麵我來挑一個人，說說這個地點在哪裏。”
    上了年紀卻依舊硬朗的教授摘下老花鏡，摸出提包裏的點名冊，翻到第二頁，從下往上看了一遍。
    底下一片翻書聲——其實翻到了也不見得對，教材上的地點是大範圍的地點，而真正的第一槍，根本就不是聯合軍隊打響的。那個地點，隻是教授一時興起隨口提的一句。
    教授半晌終於鎖定了一個名字：“何落汀。”
    靠窗的小青年不緊不慢地站起來，兩手扣著桌邊，看樣子是有點緊張的。他站筆直看著教授，張口說道：“蒼顏山。”說罷頓了一下，仿佛是怕自己聲音太小教授聽不到，又補了一句：”是總統領周滄首先發動攻擊，而大規模的反擊戰發生在蒼顏山東北方的平原。”
    “很好，請坐。”老教授很是欣慰，在他名字後麵劃了一個圈，表示他的平時成績可以酌情加一點。
    何落汀坐下後長呼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結巴——他一緊張就說不出話來，如果此時再有幾道直勾勾的目光，那就更是可怕了。他坐下後還在反複思考自己回答時眼神有沒有很自滿，語氣像不像在炫耀，嗓音有沒有在顫抖，一邊想一邊不知所措地前後翻著筆記本，足足一分鍾後才開始繼續聽課。
    “周滄是北方民族——洛族人，來到中原祭司神殿立下赫赫戰功，如果說此前的防守戰隻是初顯鋒芒，那至此開始的反攻戰役就是他大放異彩的年代。不過在講到具體戰役之前，我們先看幾張圖片，了解這個在神殿伊始留下濃重一筆的人……”
    神殿側門口有一個足有三層樓高的雕像，單是底座就有大半個人那麼高，更別提四周的幾級台階的襯托了——由於此人不是祭司，所以不能立在正門的雕像林中去。現在，這座雕像的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照片，正出現在何落汀眼前的大屏幕上。
    “周滄一生甚少與神殿來往，卻打下了神殿統禦的大半領域，當時的大祭司一心攻於戰術，所以攻堅職責便順其自然地落在了他身上。而這位‘名義上的’統領打法吊詭，行跡不定，卻在最後一場戰役中真的完全消失了。”教授頗為惋惜到：“當時的他還不足三十歲，在中原戰場上消耗的十年已是他小半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