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完了東西，蘇木口渴得厲害，四處環顧一圈，行至灶房，拿起木勺在水缸裏舀了一瓢井水，正要往嘴裏送，突然傳來一聲怒喝：“人呢，都死哪去了，四公子要酒，怎麼還不送過去？”
    蘇木一愣，握住木勺的手沒控製住，瞬間掉了下去，砸向地麵，發出“哐當”一聲。
    那人本來嗓門就大，見了蘇木，嚷嚷道：“傻站著幹嘛，去歸雲閣給四公子送酒去！”
    “這位小哥，”蘇木微微低頭，“我是清陽酒肆過來送酒的，並不是……”
    他話還未說完，便直接被打斷，那人擺擺手，一臉無所謂：“讓你去就去，哪那麼多廢話，快點，晚了的話，四公子責怪下來，以後說不準你這酒，我們鎮國侯府就不要了。”
    張嬸的這份差事來得不易，可不能因為他平白丟了生意。
    蘇木無奈，隻得按照那人的吩咐，托著兩壺酒，跟在後麵，去了歸雲閣。
    他第一次上鎮國侯府的門時，因為怕衝撞了貴客，沒敢四處亂走，隻在花園裏隨意晃了晃，眼下雖然低著頭，到底將這座府邸看了個遍。
    很大，這是蘇木的第一印象，他識字，可惜稱不上才高八鬥，自然對這巍峨壯觀的侯府說不出什麼讚美之詞，走了大概有一柱香的時間，轉了無數個長廊以後，金黃色的歸雲閣三個大字便出現在眼前了。
    奢侈，氣派，不難看出，這位四公子一定深受鎮國侯的重視，那人敲了敲門，一臉恭敬：“公子，酒來了。”
    “進來。”裏麵的聲音略略帶著些許沙啞，還有稚嫩。
    那人對蘇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進去。
    蘇木頷首，跨過門檻，踩著金花點綴的深紅色織錦，踱步到桌前，輕輕放下酒，正要轉身退出時，突然聽到一聲：“慢著。”
    蘇木應聲站住，等著吩咐。
    “把地給我舔幹淨了！”
    萬萬沒想到，等來的居然是這句話，蘇木驚愕地抬起頭，望著斜靠在榻上的少年，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少年一手搭在眼睛上，隔著層層流蘇，蘇木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覺得那衣裳有些似曾相識。
    “我說，弄髒了毯子，給我舔幹淨再走，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蘇木轉頭望了望，那深紅色的織錦上，沿著他進屋的路，赫然有著一行髒髒的腳印，醒目至極。
    “這，實在對不住……”想來也是江南運送過來的貴重材料，蘇木張了張嘴，半天隻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嗬……”少年似乎覺得頗有意思，銳利的目光直直射過來，“一句對不住就完了，殷痕就是這麼教導你們的？”
    蘇木站在原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安來！”少年喝道！
    外麵的人隨即進來，恭敬道：“公子。”
    少年微抬下巴，眼神瞟向地麵，連個餘光都懶得給蘇木，扭過頭去，吩咐道：“你看著辦。”
    安來定睛一看，隨即臉色大變，怒不可揭地走向蘇木，抓著他的手臂用力往外拖。
    “等等，我賠，我賠還不行嗎？”蘇木一邊掙紮，一邊對著裏麵的人道。
    “哈，”那人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一般，倏地起身，白皙纖細的手指撥開重重流蘇，一步一步慢慢朝蘇木走過來，“賠，你賠得起嗎？”
    蘇木瞳孔微縮，是他，殷月鳴！
    對方顯然也認出了他，臉上的鄙夷一閃而過，施施然地坐於桌前，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緩緩喝下後，這才看向蘇木，：“怎麼，昨日還是侯府的座上賓，今日又成了送酒的小廝了，你的身份還真是多變啊，蘇木。”
    他記得自己，甚至連名字都能準確無誤地報出，想來，上門女婿的名頭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你說你賠，也對，現如今身份不同從前，怎麼說，我也要稱呼你一聲‘姐夫’，你說是嗎？”
    語氣裏的冷嘲熱諷，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蘇木站直身體，不卑不亢地道：“四公子，弄髒了地毯確實是我不對，你說，想要我如何？”
    “不如何，”殷月鳴勾了勾唇角，“既是‘姑爺’不小心為之，自當不應計較，安來，怎麼做事的，敢吩咐未來姑爺做這些下人的活計，你是吃飽了撐的，板子沒挨夠嗎？”
    安來傾了傾身，對著蘇木道：“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望蘇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
    他態度越是恭敬，蘇木聽著就越是刺耳，勉強笑了笑：“沒事，四公子，我可以走了嗎？”
    殷月鳴做了個“請便”的手勢，蘇木朝他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你的字是什麼？”
    蘇木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冷淡道：“無字，姓蘇名木，有何指教？”
    無人應答，背後傳來一聲哂笑，殷月鳴一隻手托腮，眼中的興味越發濃鬱。
    “公子。”安來看著蘇木遠走的背影，疑惑道，“就這麼讓他走了？”
    “不然呢？留下來吃飯，再喝點酒？”殷月鳴摩挲著下巴，低聲嘀咕了一句，“還真是個木頭，這種性格，我真是好奇你怎麼在侯府活得下去，嗯，蘇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