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瓜田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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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垠黃土似滄海,番薯葉如滄海一粟。
阿林汗流浹背地挖了幾鋤頭,盯著麵前似荒地不似田地的土層發呆了,直到後邊一溫柔的叫喚拉回了思緒。
“阿林哥,我來給你送水了。”
阿春在後邊遞給阿林一壺水,阿林看一眼,如上岸的草魚飲水,大口灌了進去。
阿春看著他額角如雨汗水和急切神態,心疼的用毛巾擦幹了,又溫聲道:“我來幫你吧。”
大東國這幾年風不調雨不順,年年幹旱,土地顆粒無收,皇宮術士受命夜觀天象。
看到的卻是占據北方天空一年的玄蟒星象在漸漸消散,而後幾天北方天空的玄蟒換成了一抹似圓球又多棱角的星布格局,不知哪位解的,道這是災星易主之象,且有比前一任更為凶猛之勢。
三尺空中已浮有騰騰暑氣,蔚藍的蒼穹之下飄來了“咯咕——,咯咕——”的布穀鳥聲,想是食多了飛著飛著沒憋住鳥糞,“吧嗒”一聲掉在了幹裂的土層上站著的一隻土撥鼠頭毛上,它熱得吐出舌頭喘了喘氣,東瞧西望了下,抖一抖腦袋“簌簌”鑽進了洞裏。
一滑溜溜的蚯蚓此時從泥土後麵探出了上半身,呼了口渾濁的體氣。
阿嚅之所以出來,是因為他好奇在土裏聽到的一個聲音:“赤地千裏,餓殍遍野”,嘶啞無力,如同這幹癟的土。
正待挪身去看一眼聲音的主人,旁邊猛的蹦出來一條。
這條用細長的屁股輕輕戳戳阿嚅的,腦袋湊過來,“二傻子,你曬太陽怎麼不叫上我一起?”
阿嚅撇過頭,心道你才是二傻子,口中卻道:“我早晨在水裏滋潤了一番,今日就想來見見日光。”
阿本想起了什麼,突然笑了一下,道:“你在等誰呢?”
阿嚅疑惑,“我能等誰?”
阿本:“嗬,你別瞞人,老爹都告訴我了,前日你和阿雅聊著,我們都當你是仰慕她來著,沒想到今天竟然沐浴了,是不是要去見她呀?”
阿嚅轉頭看看阿本,曖昧一笑,奈何於他們族類天生麵孔小,表情實在不明顯。
阿嚅:你爹其實是想在我和那個阿雅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上添一層吧。
阿本又湊上來道:“誒!最近阿雅跟我說,現在妖界已經沒了主心骨,魔界開始大肆入侵妖宮領地了。”
阿嚅想了想,“妖界的事你怎可妄加揣測。”
阿本呼了口濁氣,“我哪揣測了,我說的是事實!你別不信,當年玄魔宮主上殞沒後妖界就沒了以往的威風,就算有些豪氣的妖要迎難而崛起,也沒有玄寧那個能力……”
阿嚅道:“你說的也是,不過我卻覺得越是迎難而上,勝算越是大,隻要有意誌,何事會不成呢。”
“你說的輕鬆,咱們地界的這些沒成精的算不得妖的活物,怎麼就沒有崛起呢?”
地界的府邸裏住著的大部分都是爬蟲蟻獸,分類囊括為一個個小村落,阿嚅的村子名為曲蟮(蚯蚓)村,名氣極小,建村始祖乃是本本分分的性子,若不是他為地界的大門(壤土)曾經兢兢業業的貢獻過汗水,相信以他們這等黃黃瘦瘦、滑不溜湫的容顏、柔軟無骨的身子,很難建立起威信來。
眼看阿本等待著阿嚅巧妙的回答,阿嚅卻慢悠悠道:“這我怎麼知道?興許是天道使然,妖有妖的命格,我們有我們的命格。”
阿本翻了一下白眼:“阿嚅,你想哪兒去了?命格是他們人界說辭,你拿這糊弄啥,誒,別繞彎子,我說,你不會是想變成個人吧……”
阿嚅驚歎於阿本怎麼會這麼想,不過他也挺羨慕人界的,可以去很多地方,而他隻能待在土裏,直到歸天。
阿嚅突然歎了一口氣。
阿本見鬼般望過去。
“額……我是想表達,這世道真是不幸……”
阿嚅頭一指,阿本看到眼前一對夫妻弓著腰在他們身旁土地上心急如焚的用鋤頭敲著土。
他們是這塊地的常客。
阿嚅扭了扭屁股,用臆想出來的小手支起光滑的下巴看著他們。
他們在翻東西。
阿嚅久而久之知道了那東西的名字:番薯,俗稱土豆。
每日翻來覆去,還是那麼寥寥幾個發育不良的小番薯,五個都不夠他們一手抓全。
且惱人的是,他倆每每來到自己的麵前時,不過一會兒,就會“閑情逸致”的吟同一首詩,他倆半夜和晨起被這夫妻倆吵醒時幾次忍不住怒氣衝衝的掄起屁股打空氣……
阿嚅最惱別人擾其清夢,更惱的是眯開眼睛悲催的發現天還是黑蒙蒙的無一絲光亮,阿本惱的是自己下麵的欲望還沒開始就沒了……那感覺真是……比吃了糞還難嚼味……
熱風一過,聽,他們又開始吟詩了……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農人肩挑日月,手轉泥土,這位農夫很顯然已經受不了這怨毒得和後娘一般的天氣,嘴裏碎碎罵了幾句阿嚅聽不懂的鄉痞話,日日靜看著他杵著鋤頭怨聲載道,阿嚅也替他家裏上老下小的活頭著急。
好在,妻子在一旁倒是安分,勤勤懇懇的尋著她男人鋤的大大小小的土坑彎腰扒找番薯,不過,她扒得塵土飛揚,熏得阿嚅一連打了幾個大噴嚏。
然而還沒待阿嚅說話,屁股竟突的一疼,他一收屁股,向後一瞥眼,阿本此時慌張地甩著屁股,臉上卻一點表情也沒有。
阿嚅:“阿本!打我幹甚?……你這是要說什麼?”
“快……快……”
“快什麼?”阿嚅疑惑。
“快……快……快快……”
阿嚅:“阿本,你怎麼口吃呀……”
阿本突然把眼睛睜得像雞蛋一般圓,裏頭焦急不已,似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大叫一聲溜進了土裏!
阿嚅一頭霧水……這口吃突發得很,還嚴重了起來。
等等,他為什麼逃了?
然而轉眼間襲來一陣刺鼻的青煙,周邊發出了一聲類似咒語的聲響,不及阿嚅細想,突然天地全都昏暗了起來,地開始猛烈地震動,原本已非常貧瘠的番薯地在一陣陣巨響中裂開了。
阿嚅從來沒有看過這麼恐怖的景象,被嚇壞了,他想也沒想撒腿就跑。
然而,四周以驚人的速度四分五裂,阿嚅一回頭就撞見了分裂開來露出深不見底如蛇般的蜿蜒黑洞,四處已沒有了逃跑的地兒。
一道綠光一閃,阿嚅身軀往前一栽,身體各處發出崩裂聲,倒地時他吐出了一大口曲蟮血。
“你真是讓我好找呀。”從齒縫裏傳來了一個聲音。
阿嚅邊喘氣邊轉頭,一張浮現滿滿邪笑的臉出現在了眼裏。
阿嚅後來回憶起這事,恨不得砸死自己,當日為什麼要出來曬太陽,而且阿本那小子跑的時候他還呆呆看著,簡直笨到了家。
阿嚅在土壤裏活了十多年,除了貧苦農人外沒見過生人,麵前這位青衣男子麵容俊秀,但周身散發了一股陰冷的氣息,凍得他話都說不清了,支支吾吾道:“你……是何人?”
青衣男子嗤笑一聲,“憑你這等低賤之物,還敢問我名諱?笑話!”
阿嚅:……
“青玄將軍,我們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別忘了你此行的目的,辦完正事再想私事。”
阿嚅聞言,覺得聲音有些熟悉,望向聲音來處,頓見一個頭戴方帽,一手拄拐杖,頷首抿唇的白發白須老人,如天神般出現在他眼前。
老人走近一步,道了句:“赤地千裏,餓殍遍野。”
哦,原來是剛剛聽到的如幹癟田土的聲音。
不對,那他們從剛才就一直在這裏了,他和阿本竟然沒看見!
這兩人一人陰冷,一人老沉,難怪阿本嚇得不等他就跑了。
青衣男子瞥了一眼身下這條曲蟮的小小身體,偏偏皮肉還崩開了,要多淒慘有多淒慘,“哼,泄恨?千刀萬剮也不夠我泄!”
阿嚅哆嗦了一下,內髒更加疼了。誰能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
像是為了解惑一般,方帽老人蹲下身來,看著腳下曲蟮狼狽身軀,無聲歎了口氣,道:“我來向你說明吧。我是土地,他是一位魔宮護法,你可知你是誰?”
“我就是我啊……”阿嚅答得天真不已。
“……也是,不過此你非真你,你本是人,因你形神具毀,所以這一世還未成人,我們今日便是來助你成人的。”
阿嚅腦袋還沒想明白,白癡地問了句:“……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青衣男子又嗤笑一聲,“真是蠢蛋,沒轉成人,變成了一條傻蟲子。”
方帽老人耐心道:“意思是你上一世乃人,本來應該轉世為人,但你沒了魂魄,成不了人,我幫你暫時進了一條曲蟮的身體裏。”
阿嚅頓了頓,懵懂問:“那是你救了我嗎?你讓我還能成為一條曲蟮活在世上?”
方帽老人一頓,道:“你也可這麼想,不過,我有一個法子讓你成為人,待你成為人之後,就可以去人界好好生活了。”
阿嚅竟然被老人沉緩有力的話誘得幻想了一番人界的美好生活。
此時,青衣男子惱怒地催促了一番:“土地老兒,你快把那東西給他吃了,別磨蹭了。”
方帽老人笑了一聲,“這就來了。”他伸手從闊袖裏摸出了一片拇指大小的長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