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解決
    他不知道是否允許送些衣物，但知道隻有律師才能見人，出了病房就坐在醫院的小花園裏給薑城打電話。
    薑城一直負責工廠的對外事宜，和方方麵麵都能搭上話。
    事實上，因為石城經濟落後，企業就是那竭澤而漁的魚，上到工商稅務消防，下到居委會街道辦事處，都能進來做某某檢查，能攤派，能罰款。在這種大環境下，薑城積累了不少人脈。
    薑城也被嚇了一跳，但他很快鎮定下來，說他去打聽，聯係律師，讓慕辰先不要著急。
    半個小時後電話又回了過來，隻說律師已落實，姓劉，他們以前合作過，人很有能力，明天會先去探視，之後會和慕辰聯係，他也已訂到了明天的機票。
    聽到慕辰還坐在廠醫院裏，又讓他先回家，先吃飯，給餘勇收拾幾件衣服，準備些洗漱用品，注意外套要運動款的，不要帶扣子帶子什麼的，否則也送不進去，不要慌。
    慕辰被他井井有條的安排穩定下來，又聽說薑城明天也會回來，更覺得有了依靠一樣，恢複了力氣。
    晚上九點多時薑城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說已經托人問過，餘勇的情況不算嚴重，他不是鬧事的雙方，隻是作為服務生被波及——死去的那方裏有幾個和他以前打過架的小子，他們兩方打起來後就趁亂攻擊了餘勇，餘勇還手，就此被卷入。
    但因為他出手狠辣，最後被視為另一方的人手。本來掄瓶子的那人家裏有點關係，還想把鍋甩到餘勇身上，但現在薑城的關係也遞了進去，應該就不至於了。
    慕辰聽了又是後怕又是慶幸，如果他沒有回來，如果沒有城叔，他的小勇可是夠十六周歲了啊，想到餘勇會被判刑被折磨，人都開始發抖。
    再沒有哪一刻，他是如此地厭惡林蘭。
    一個母親，兒子出了事她除了哭，除了被安慰，什麼都沒有做，甚至都沒有想過給兒子送點東西，給自己打個電話，難道她已經給餘勇定了罪？認定是餘勇闖了禍？
    薑城是上午的飛機，慕辰一大早先聯係了劉律師，把收拾好的東西和兩千塊錢送了過去，委托劉律師給存到餘勇在裏麵的卡上，然後開車去機場等人。
    明明隻是昨天才分開，一大堆的事卻讓他覺得過了很久。
    薑城出來時一看也知道孩子是嚇著了，連忙告訴他剛才已經聯係上劉律師了，對方已經見過餘勇，人沒受什麼傷，慕辰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聽到慕辰對林蘭的描述，薑城也很無語，但他沒那麼憤怒，隻說這種人自己是立不起來的，但願她以後不要太拖兒子的後腿。
    飯店自己沒裝監控，附近也沒有什麼監控設施，動手的人又互相攀扯，案件一度有些停滯。後來找到了街拐角一家金店的監控錄像，因為衝突從店門口發展到街麵上，裏麵就有了一段比較清晰的過程，包括致人於死的那一段，加上驗屍報告也出來了，餘勇被認定與致死無關。
    不過住院的幾個人裏，有一個是被餘勇打傷的，那人年紀也不大，家裏條件很差，薑城怕給餘勇留下案底，通過律師付了醫藥費和一筆錢，算是私了了。
    本來律師認為這事明顯餘勇是正當防衛，他應該反告對方先對他攻擊才是，但這樣一來就有個調查取證的過程，餘勇也不能先出來，慕辰擔心餘勇在裏麵受罪，就沒同意。
    另一個原因是被傷的那人就是和餘勇打過幾次的郭亮，那是石城本地人，慕辰擔心以後餘勇還會被威脅騷擾，他寧可花錢擺平。
    郭父嗜賭，母親前幾年離家出走就再沒回來，郭亮年紀小小的綴學，跟在大一點的混混後麵當個小混混，把自己養大，算來今年也不過十七歲。
    律師很會談，他先告訴郭父若餘勇對他們起訴，按照法律規定郭亮會有什麼後果，給個大棒。再說到現在餘勇的監護人念在兩個孩子都不大，郭亮也是輕微傷，願意私了，來個甜棗。最後隻付了醫藥費和兩千塊錢郭父就同意和解。
    倒是慕辰，為了談判跟到了醫院，看到郭父隻顧著拿到手的兩千塊錢高興了，馬上到中午了都沒想著給兒子弄點吃的，而郭亮也絲毫不意外的樣子，就覺得這其實也是個可憐孩子。
    劉律師簽完文件就走了，郭父隨後也離開，慕辰和他們一起下的樓，看到郭父騎著自行車直接離開。
    他想了想還是去跟前的小店打包了幾個清淡的菜和米飯，上樓發現病房裏的另外兩張床都在用餐，隻有郭亮側過身睡著，一隻手掛著水。
    慕辰過去拍拍他，“先起來吃飯吧，你爸好像是走了。”
    郭亮很意外，“我這瓶吊完就可以出去吃了。”他傷在肚子上，倒是皮外傷，已經結疤，很快就能出院了。
    慕辰扶他坐好，“天熱，傷口容易發炎，你安心多住幾天徹底養好再出，反正醫藥費都交過了。不行我再給你找個陪人？”
    郭亮垂下眼皮，“不用了。”
    慕辰幫他放好桌板，打開餐盒，又擺好筷子，看他開始吃飯了出去打了開水。回來想給他倒杯水才發現他居然沒有水杯，再打開櫃子，裏麵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最後，慕辰隻好把水倒在他吃得幹幹淨淨的餐盒裏，“先將就喝點，待會我給你買個杯子去。”
    郭亮接過慕辰從包裏拿出來的餐巾紙，“不用了，我很快就出院了。”
    慕辰看他依然很戒備，病房裏又亂哄哄的不是談話的地方，就收好桌板，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小郭，你的情況我也有點了解，我沒有惡意，也不是同情你，你和我弟差不多大，你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的朋友了，如果你願意學個什麼手藝，我願意資助你。你考慮一下吧，我明天再過來。”
    下午的時候餘勇就被放了出來，打開門時一眼看到了站在大太陽下的慕辰，慕辰伸出雙臂把他緊緊地抱進了懷裏。
    餘勇本來還是笑著的，被這麼一抱，這幾天的驚慌無助一股腦的湧了上來，劫後餘生似的回抱住慕辰，久久沒有鬆開。
    還是薑城從車裏走過來攬住他倆，“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也不怕曬。”
    直接回的慕家。林蘭前兩天已經出院，應該已經上班了吧，慕辰也沒想著先去給她報平安。
    回來的第二天慕辰曾經往醫院打過一個電話，說了下餘勇的事情薑城會幫忙找律師，讓她安心養病的話，但得到的唯一回答就是哭泣。慕辰聽得心煩，匆匆掛斷，這幾天了林蘭也沒給他打一個電話問問情況。
    現在餘勇被趕去洗澡了，慕辰正在廚房下麵。
    出門餃子進門麵，慕家並不是講究的人家，羊肉臊子麵也不適合這個季節，但慕辰還是起大早炒了一鍋臊子，羊肉、豆腐，蘿卜，木耳，野生蘑菇，雞蛋絲，香蔥香菜末，紅白黃綠非常誘人。
    三個人圍著風扇吃得酣暢淋漓，餘勇更是一口氣吃了三大碗，破了他自己兩碗半的記錄。
    吃過飯薑城去衝澡，餘勇要去洗鍋，慕辰沒讓，自己收拾了桌子進了廚房。餘勇看看就掃了掃地，又濕濕地拖了一遍，屋裏才涼快起來。
    等慕辰也衝過涼後三人圍坐在茶幾邊，薑城不讓他們吃冷藏過的西瓜，隻說羊肉性熱這麼吃傷腸胃，慕辰就泡了一壺龍井，這才問起餘勇具體的情況。他最擔心的是在看守所裏小孩有沒有挨打受欺負。
    事情和他們知道的一樣，餘勇隻是正常在上班，他下午時要串簽子，洗雞洗菜，晚上是當服務員點單上菜的。那兩撥人開始還相安無事，等喝到十點多時就有點多，然後不知道是為什麼吵了起來，一個不讓一個，然後就打起來了。
    當時他正在收旁邊那桌吃過的杯盤，看著打起來了準備往一邊躲，結果有一個喝多的衝他打了過來，他還手，混亂中用破瓶子劃傷了郭亮。
    進去後也還好，沒受打罵，因為他們年齡小，沒有和成年人關一起，他那屋的也隻有兩個差不多的半大孩子，戰鬥力還比不上他。前兩天提審了幾次，後麵幾天沒再審，隻是背背監規。
    慕辰沒有說有人想栽贓給他，更沒提薑城這幾天找人托關係花出去的五萬塊錢，還不算律師費，隻是說了下郭亮的情況和他的想法。
    薑城還沒說話，餘勇就開口反對，“哥你幹嘛要幫他，要不是他我還不會關這麼久！”
    慕辰搖頭，“其實那也是個可憐孩子，聽律師說他媽在他上小學的時候就走了，再沒回來，我今天見過他爸，就是個爛賭鬼，估計這幾年他要不跟著混混當個跟班也養不活自己，所以我就想著，他要是願意學個手藝什麼的也算是個出路。”
    薑城看著慕辰，眼神有些遠，“辰辰，這是你們老慕家的家風吧，你爺你爸都是這樣。”
    慕辰一臉懵，“我沒想那麼多。”
    薑城笑得有些苦澀，“想做就去做吧，如果真能拉這孩子一把，也算是好事。可這孩子荒廢了那麼多年，還能不能靜下心來學東西？而且他肯定有一些不好的習慣，不好的朋友，他能不能擺脫這些都是問題。所以你可以去做，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慕辰點頭，“嗯，我知道的。我看他戒心很重，也不一定接受我們的幫助，可我總覺得他還小，如果就這樣了有點可惜。”
    餘勇咕噥，“他有什麼可惜的，哥你的錢也不是彈弓打來的，幹嘛給他花。”
    慕辰笑，薑城卻歎了口氣，“小勇，你哥真是完全為了郭亮嗎？他還不是怕我們走了以後這幫混子找你麻煩。”
    餘勇，“。。。。。。”
    薑城，“你媽媽我們不好多說，但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她不是你能依靠的人，你能靠的隻有自己。這次的事你一點錯沒有嗎？”
    餘勇，“……”
    薑城很嚴肅，“看著有爭執你可以先避一避，打起來了你可以躲一邊去，就是有人攻擊你，你也可以跑，可你卻和他們打成一堆。你當自己是大俠嗎，金剛不壞？你怎麼不想想你要是出了事，你媽怎麼辦，你哥怎麼辦？”
    餘勇低下頭，不作聲。
    薑城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不太服氣，不覺又歎了口氣，“小勇，我理解你心裏苦悶，也知道很多爭執是因為別人的挑釁，可是你也越來越大了，你要知道，靠拳頭人是走不遠的，也不能真正解決問題，你看看有幾個大人是靠打架服人的？你有能力自保就可以了，剩下的精力要放在學習上，那才是你能擺脫現狀的唯一途徑。”
    慕辰推過去一杯已經晾好的茶，“小勇，城叔說的對，你看死的那個小子，他的死有什麼價值？就為了幾句口舌之爭，丟掉一條命，別人是會敬他是條好漢呢？還是會罵他是個蠢人？他的父母養他這麼大，現在會有多痛苦？”
    餘勇捧過茶，小口地喝著，還是沒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