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變化
    這天開始，餘勇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從前的他是有些沒心沒肺的，忘性比記性大，和他玩的孩子比和他打架的要多得多，除了他性格開朗活潑以外，也與慕家有關。
    慕文最是明白小孩子的天真與殘忍，所以不動聲色地給餘勇添置了許多小東西：魔方、變形金剛、球鞋還有好幾個儲錢罐……一般家庭男孩子有的都不會讓餘勇缺。
    而書包，鉛筆盒，筆記本什麼的一買都是兩份，更不用說可以拿到學校一起去玩的籃球，棋等等，所以和餘勇一起玩的孩子不少。
    並且隻要餘勇住在他家，不用他動手慕辰就把小孩收拾的幹幹淨淨，餘勇再大些的時候自己也會注意衛生，加上學習成績不錯，老師們都挺喜歡這個孩子。
    可現在，小孩子的笑容沒了。
    慕辰最擔心的事也發生了。
    班上漸漸有同學說餘勇爸爸的死，都是因為他媽媽，他媽媽是個壞女人等等。
    其實慕辰也不明白林蘭和吳平安倒底有沒有事，但大家都說有，他也看見過吳平安去餘家幫著林蘭換過煤氣罐。
    也許隻是如他們所說隻是同事間的互相幫助，也許是林蘭的工作問題得以解決——她不但轉正還調到了庫房，這讓還苦苦等待轉正的一批人充滿嫉恨，話也傳得極為不堪。
    而像慕文那樣注意保護孩子的家長很少，工廠的人直性的多，說個東家長西家短是不太避孩子的，而這些終於還是傳到了小學校裏。
    慕辰最近下午放學都會去小學部繞一圈，本來餘勇比他們要少上的兩節課，可是最近因為打架已經被罰留校兩次了。
    慕辰自上幼兒園起就是在本廠的子弟學校，他從小乖巧懂事，一直當著班幹部，很得老師喜歡。就是現在上高中了，學校裏認識他的老師也很多。
    這一周他每天放學都會去小學找一下餘勇，也在餘勇的小夥伴裏安排了兩個小“密探”，餘勇打架被請家長的事就是他們告訴慕辰的。
    那天一個男生和餘勇爭了起來，本來隻是吵吵嘴，結果小男生張口就罵餘勇媽不要臉，害死他爸不說還訛上廠子給自己換工作。
    這個男孩的媽媽和林蘭身份相當，都是已經符合轉正條件的臨時工，原本還算是不錯的朋友，餘建國去世也跟著忙前忙後。可林蘭轉正了調崗了她一下子就失衡了，在家抱怨也沒避孩子......
    那天最後兩個打架的小子被老師揪到了辦公室批了一通，讓小組長去家裏找家長來學校領孩子。
    老師的本意是也提醒下家長，不要當著孩子麵口無遮攔。可最後，罵人的孩子被家裏的老人接回去了，林蘭卻沒有到校。
    她正在上班家裏沒人，餘勇也拒不提供她的電話。但其實即使她知道也不會去學校的，她的工作來之不易，盯著她的人多，她是絕不敢為這樣的事請假的。
    但慕辰聽說兩個打架的孩子一個早早被家長領了回去，自家的孩子沒人管一直被老師留校到下班，心裏很難過。
    雖然餘勇說老師對他挺好的，並沒有讓他一直罰站，在另一個同學離校後就讓他在辦公室寫作業，還給他吃蘋果。讓他不要聽閑話，好好學習，自己爭氣。
    可是閑話就像打開了開關一樣，老師越不讓說孩子們越傳得厲害，結果就是餘勇第二次第三次地打架了......
    慕辰也開始每天小學一遊。碰到餘勇的任課老師都會再三給老師解釋餘勇的現狀，保證盡量約束孩子，懇請老師也多關照，至少不要太過反感。
    今天沒在學校看到餘勇，倒是在辦公室碰到了餘勇的班主任張老師和教數學的胡老師，也就是丁博文的媽媽，以前也給慕辰代過課的。
    看到慕辰找班主任談餘勇的情況，張老師非常感慨，“行了，你別天天過來了，我們幾個下午還說要再給他們開個班會，說說這事的。”
    看慕辰聽得認真她又說，“其實打架也不能全怪其他同學，他們家這事對餘勇的打擊有點大，他現在都不和同學一起玩了，變得像個刺蝟似的，我上課提問他都不回答，這樣下去孩子性格就偏了。”
    慕辰連連點頭，一再保證也會多做餘勇的思想工作，又再三謝過老師才離開。
    他不知道的是他走後兩個老師感歎，“這慕辰比餘勇他媽都像個家長，餘勇要是真能在慕家生活，以後也錯不了，可惜了。”
    慕辰一如他承諾的，對餘勇的關心更加無微不至，還是慕文提醒他，這也是一種心理暗示，他不要過了隻平常對待就好，他才反應過來。
    沒有那麼小心翼翼了，餘勇不聽話的時候也會在屁股上拍兩下，也會使喚小孩洗洗碗拖拖地分擔家務，一如從前，仿佛生活並沒有什麼改變。
    不過餘勇現在都是回自己家，因為林蘭一個人在家害怕。她看到過餘勇在慕家做家務的樣子，就要求餘勇回家住，她下班回來至少屋子有人氣，餘勇也能把米飯燜了菜擇好。
    慕辰不能反對。
    林蘭現在上的是正常班，他放學到家林蘭也差不多能下班了，所以在餘家碰見兩次後他也就盡量不去餘家了。
    他本來是去給餘勇幫忙的，但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林蘭就能回來了，見了他又是過分的客氣，他也就不便多去了。
    把這個小抱怨說給慕文，慕文也笑。隻說各人有各人的命，餘勇是男孩子，他父親既已不在，林蘭性格又太懦弱，想依賴兒子也可以理解。“我們能幫的有限，說到底，人是要靠自己才能過去的。”
    日子平淡過去。唯一的變化就是餘勇需要請家長的時候，老師們一般會選擇慕辰，因為林蘭也來開過家長會，但在老師談及餘勇狀況的時候她就隻是哭，弄得場麵非常尷尬，且毫無建設性，還不如慕辰一個孩子。
    可是老師們不知道慕辰也覺得很無力，因為餘勇常常是為了別人對他和林蘭的辱罵動手。
    小學生們的爭執，一般都是以吵架開始，也常會在爭吵中戳對方痛腳，而餘勇的痛腳就是林蘭，這也使得吵架往往升級成打架。
    餘勇的戰鬥力就這樣在一次次的實戰中飛速提高。被打的小孩子會告狀，告到老師這裏的次數多了，首先失去耐心的就是胡老師，因為覺得餘勇像個刺頭似的不服管，而班主任張老師也漸漸地不耐煩起來。
    好幾次了，她都已經讓挨打的孩子為自己的口無遮攔道過歉了，餘勇卻隻是沉默，而不是為自己動手打人說一句認錯的話。
    這種無聲的不依不饒的態度讓老師們的同情心漸漸消失，開始反感。而當這種反感不再掩飾的時候，餘勇就很自然地被孤立了。
    在小學，老師是權威的，老師的反感也是可怕的，它會很容易地讓一個孩子在集體中被邊緣化。
    慕辰對此著急卻也無計可施。
    起初老師還會把他找去談餘勇的情況，他會誠懇道歉，也會懇請老師的包容，但他卻不得不承認他的影響力對餘勇是十分有限的——餘勇的行為並未收斂。
    而且他已經升入高三，一周六天課，每晚還加了兩節自習，放學都在九點鍾，從時間上已無力照顧餘勇了，事實上現在除了周末，餘勇已經很少到慕家了。
    並且他還從和餘勇的談話中得知，被打的同學也有很多家長找到老師，再找到林蘭要說法，而林蘭甚至不如老師能給他說句公道話——她從不會為餘勇的行為辨解，從不會追究對方的責任，隻會打罵餘勇幾下以平息對方的怒氣。
    而在做這些指責之前常常都不會問一下前因後果，最後還常常會哭起來，哭得對方悻悻而歸的同時，也讓餘勇備感丟臉和憤怒。
    這樣的憤怒讓餘勇更加不計後果地對這些告狀的同學報複起來。
    不管中間有多少次被老師批評罰站罰寫檢查，也不管林蘭打他多少次哭成什麼樣……他都堅持一直打下去，直到對方被他的瘋狂嚇到，再不敢挑釁告狀。
    最後他成了五年級甚至整個小學的老大。
    是沒什麼人敢在他麵前亂說話了，可除了個別幾個孩子外，也再沒有人和他說話和他玩了。
    慕文和慕辰小心維護了幾年，才讓他成為一個受歡迎的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短短幾個月就什麼都不是了。
    這段時間，慕辰隻要有時間就會騎上自行車去學校的操場死角，附近的小公園，鐵路邊的小房子，一些餘勇會去的地方轉一圈，有時就會撿到受傷的小孩。
    他把小孩捎回家，洗涮包紮打理幹淨。然後才會問事情的經過，對方的情況，幫他評估風險，勸他用別的方式報複，或者幹脆不要計較別人的難聽話，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餘勇總是很乖的樣子聽著他的念叨，但慕辰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餘勇對於這種變化並無不滿。
    也許是餘建國性格中的暴戾因子發作了，也許是餘勇的叛逆在這樣的巨變中早早被激發了，總之慕辰擔心的發現，對比講道理，和同學們一起玩好好相處，餘勇更享受這種以暴製暴立竿見影的效果。
    哪怕自己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