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借錢
    慕文看過幾家出租的廠房。廠房大多比較破舊，位置也偏遠，而且最主要的是一般隻能短租，最長一家可以簽三年的租賃合同。因為是國有資產，企業領導對此處置的權限有限，也比較敏感。
    最終慕文看中的是一家小集體企業，最早就是街道上辦的一個小廠，生產膠鞋，曾經紅火過一陣。
    現在因為產品種類少，設備老舊工藝落後，加上前期的工人主體都是街道婦女，彼時沒有社會保障一說，退休的職工工資都是由原來工作的工廠負責，收入少，費用大，企業無以為繼。
    去年起開始向社會公開拍賣，籌集資金解決職工安置問題，也就是買斷，在職的一次性補償多少錢，退休的是發多少工資。
    廠子不大但位置很好，算是在比較中心的街道上了，離xx廠也不太遠，照看慕辰也方便。
    現在薑城招人困難，還有個原因就是廠子在村裏，又無法解決食宿，還有上下班沒有公交車等等都是問題。
    慕文最看中的是這個廠設備是老舊的，算不了多少錢，可它的廠房不小，還有七八成新，位置也好。
    廠子到現在沒有出手的主要原因是，它要求解決原廠50%的人員再就業，也就是大約三十個人左右。
    石城是個經濟落後的內陸城市，國企已經有了精簡人員內退等等風聲傳出，這個廠的在職人員又多是三四十的中年婦女，沒有什麼技能。
    不過這一點在慕文看來也算是個機會，因為他也正在為招人發愁。現在的這些人年紀是大些，但他的工廠並沒有什麼難度大的操作，並且相對於十幾二十歲不識愁滋味的小年青，這些已經嚐過失業、沒收入滋味的人也許會更珍惜這份工作。
    當然也有相應的負麵因素，比如學習能力差，一些不好的工作習慣，各種小團體等等，但他相信這是可以解決的。
    和薑城商量過後，薑城也同意，且更不把人員的管理當個事。
    “到時候把企業製度健全，和職工都簽合同，獎懲全部按製度走，就事論事的又不針對個人，還有啥問題？”
    慕文，是的，這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他們原來的計劃裏廠房都是租的，租金再高也有限。這家可是要買的，要價還不低，畢竟他要安置那麼多人，再加上要買的新設備，因為廠房遠遠大過預期，設備也要增加。
    還有最初計劃招個七八個人就夠了，他自己慢慢帶一帶，現在這樣人員增加了三倍多還需要專門的培訓，一開動需要的流動資金都比計劃多出幾倍......
    薑城看他發呆知道是有點愁，起身從抽屜裏拿出本存折，“給你。”
    慕文打開一看嚇了一跳，又數了一遍零，“五十四萬！你把你的寶貝蛋都賣啦？”
    薑城撇嘴，“你想的美，我能為了借你就都賣了？再說了我那些寶貝要賣才值五十多萬？”
    慕文冷下臉，“好好說。”
    薑城摸摸鼻子，“就賣了兩個爐子一個青花，你知道的，那個青花我沒花錢，爐子我收的時候才一萬多，我這沒什麼成本啊！”
    薑城說的青花是原來他醫治的一個老人留給他的。老人無兒無女，經濟條件也不好，住的是一間公房，拿著一百多一點的退休工資。
    那時薑奶奶已經去世，薑城是見不得這樣情形的，就在老人出院後一直義務照看，每周都會去一兩次，給檢查下身體，帶點藥，再給打掃下衛生，洗洗衣服。
    就這樣三年多後老人走了，去世前給薑城留下了一個小木箱，裏麵是半箱舊書，一些布票，幾個盤子，隻說是因為看薑城喜歡老物件，而這些是他小的時候家裏就一直在用的，不值錢，也算是個念想。
    後來有人看到，說這是真的元青花，而且品相很不錯，當時就要高價買。薑城沒有同意，但也好好地收著不敢輕易示人了。
    以前薑城總說石城太小太窮，好物件也賣不上價，以後要到大地方去拍賣，要百萬才出手雲雲。
    慕文皺眉，“你還說這一件就要賣一百萬，現在三件才賣了五十萬，你......”
    薑城小聲反駁，“是五十二萬。”
    看慕文臉色很沉，他趕緊說，“好了好了，以後你賺大錢了還我一百萬好了，記住噢，沒一百萬我都不稀得要。”
    “......好，廠子算你一半，是兄弟就別和我廢話。”
    “......那好吧，我算了一下，現在我們的計劃要調整了，原來的預算有三四十萬就足夠了，現在得一百五十萬了，還很緊的。我那還有幾件......”
    “薑城！”
    薑城嚇得一下子噤了聲，“阿文，你”
    慕文按了按胸口，“薑城，我開廠子是為了換個活法，拚一把，讓辰辰讓我們能買喜歡的東西，過喜歡的生活，不要僅僅為了生存而生活。”
    薑城，“……”
    還因為你被楊麗坑得不輕。但這句他不敢說出口。
    “可現在呢人忙得要死，醫院也顧不上多少，還要你賣東賣西，要是隻為賺錢，我守著咱們的醫院太太平平不好嗎？”
    慕文的聲音很嚴厲，“你要是再敢給我賣一件就別說是我兄弟！”
    薑城怔了一會才小聲哦了一聲，然後更小聲地說，“慕叔那我問過了，除掉進藥的錢，還有七萬，就算六萬好了，還餘九十萬，貸款的話我們沒那麼多抵押物。”
    慕文擺擺手，“好好睡你的去，我有辦法。”
    薑城看慕文站起來時捂著胸口，不由大急，“阿文，你心髒，你吃顆藥！”
    慕文一邊往嘴裏含藥一邊冷冷地說，“你少氣我我還能好點。”
    薑城......本來還想明天再聯係買家的打算是真不敢實施了。
    問題的解決意外的簡單順利。
    慕文第二天回了廠裏，問老同事老熟人開口借錢，承諾年息一分，年底時一次付清利息，本金如果對方需用可以隨時還。
    沒有抵押，隻有一張備注著還本付息方式的借條，可隻短短三天，慕文就借到了四十七萬。
    最多的是老院長，五萬，最少的是一個今年才參加工作的小護士，五百。
    小護士家在外地，是分來的大學生，慕文帶過一個多月。聽說慕文在借錢，急急地拿過來六百，很不好意思地讓慕文別嫌少，她上個月剛給家裏寄過錢，還說不要利息，可以最後一個還。
    慕文看她忐忑的樣子，沒有拒絕而是很認真地寫下借條，又退回去一百，“謝謝你啊小張，好姑娘，你可是幫我忙了，不過我隻收五百就行了。這個月才剛發工資，你也得留點花。”
    看小護士還想推讓，他又加了一句，“這五百一加我剛好湊成整數了，好算賬。”
    慕文沒有說謊，算算這些錢再加上以醫院抵押能貸的款，大數差不多了。
    他給薑城打電話說了下進展，準備再去銀行催一下貸款。結果薑城說讓他不要去了，信用社的人看是慕爺爺去貸款，當天就來看過現場，主任還說給慕爺爺特事特辦，即使醫院還沒有房產證，下周也能放款。
    慕文擔心薑城又賣東西，都沒給慕辰做晚飯就趕回了醫院。
    一問才知道這三天慕爺爺也去借錢了，而且老爺子都沒走幾家，是大家聽到風聲紛紛上門主動借錢給老人，還有很多申明不要利息的。
    薑城歎息，“截止到今天，慕叔籌到三十萬。你們這爺倆，我是服了。”
    慕文和慕爺爺也是相視而笑，“爸，你都借了多少家啊，都多少錢的？”
    慕爺爺笑眯眯地，“咱這的老人多點，跟前兒聽說的也有，都是在咱這看過病的，裏頭有幾家說啥都不讓寫利息，隻說等咱有了還個本就行，那幾家以前條件差的時候我也沒收過他們的藥費。你呢？咋這麼多，光你們醫院的？”
    “大頭是我們醫院的，還有廠裏好多以前看過的病人聽說了找過來，一般都是幾千一萬的。”
    說到這裏慕文笑起來，“餘建國倆口子昨晚上去咱家拿來了一萬六，估計這幾年攢得都拿出來了，我說今年廠子不是又蓋了批新樓嘛，要分下去肯定還會有一些舊房能空出來，讓他們留心這個，不想收他們的。結果餘建國還跟我急了，直說咱們辰辰一直照看他家小勇，我要不收他的錢就是看不起他。”
    看薑城聽得呆住，慕文笑笑，“最後沒辦法我就留下了，答應他們一有分房的信就先還他們的，倆口子才高興了。”
    慕爺爺也笑，“嗯，那也是個直人，這是咱辰辰積的福啊。”
    薑城抹抹鼻子，又算了下，“阿文，要是加上信用社批的三十五萬，我們一共能湊172萬，用不了這麼多，要不還掉一部分？”
    誰知慕文和慕爺爺異口同聲地說，“不行。”
    看著呆住的薑城，慕文笑著解釋，“阿城，這裏麵有圖咱們利息高一點借給咱們的，還有好多是真心想幫咱們的。無論哪一種，人家能借給我們都是在幫我們了，先放著吧，我們好好幹，除了人家要用的，剩下的晚還他們一兩年，讓人也得點利。”
    薑城點點頭，“好吧，我知道了，照這動靜我看你再借個一百萬都沒問題。”
    慕文瞪他，“那你還胡亂賣東西不？”
    薑城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賣不賣，不到一百萬我一件也不賣了。”
    慕爺爺在一邊也看笑了，“小文，你和小城明天都去簽合同吧，順便去工商局把那啥章程改一下，說好了，這個廠子有小城一半。”
    薑城大叫，“好我的慕叔，你別嚇唬我了！我一共就出那麼點錢還要分一半，我臉有那麼大？”
    慕爺爺笑，”嗯，你是圓臉，小文是瓜子臉，你的臉是大點。”
    看薑城苦著臉的表情，他又笑，“說實在的，沒你小文這廠可辦不起來。你看，東西你倆一塊做的，設備一起去買的，銷路還都是你跑的，還有招人啥的，多少事都你忙前忙後的，以後廠裏的工人還得你來管，小文我知道，麵情太軟，讓他管人八成是不成的。”
    慕文也跟著說，“是啊，當我白給你一半呢，我是哄長工呢。以後呢，我就隻管產品那塊，有時間就多在醫院陪我爸，你呢就好好給我當長工去。”
    薑城……
    慕文笑，“那天不是說的頭頭是道的，什麼製度，什麼合同，還有培訓，小夥子，明天就開始弄起來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