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
    未曾想梁玉竟枕著手臂，在書案上睡著了。軍帳的簾在大風中鼓起，寒風便從縫隙之中吹入，已將帳內燭吹滅，帳內漆黑清冷。
    齊歡輕聲走了過來，將他抱起。
    梁玉警覺地睜眼反抗，知曉是齊歡，這才安心，小聲問道：“今日練兵如何？”
    “好得很。”
    “糧草軍備如何？”
    “當初攻昭月，本是備二十日糧，可此戰極盡天時地利人和，一日取之。後糧草繳獲及百姓所獻，加之小玉所省，如今可撐二十日。”
    昭月一戰，乃是以少勝多之奇跡。此後攻城，艱難許多。如今糧草乃是遠遠不夠，“我又能省幾何？”
    齊歡將他輕放下，“你每日隻食清粥一碗，所省軍糧，已夠養我。”為他脫靴後，蓋上衾被，自己躺於他身旁。
    梁玉縮著身子靠入他懷中，“我為不必上陣殺敵，不必出生入死。清粥一碗，足矣。”
    “待攻下逐夕後，定要宴鄉小玉。”
    梁玉突然吻上他的唇，齊歡順勢摟著他的腰迎了上去，大手撫著他柔軟微香的青絲。吻了好一會，梁玉推開他，輕喘著轉過身去，“已自行取賞，無需宴鄉。留著銀兩，犒勞三軍。”
    “好。”
    齊歡明麵上如此說，努力平複著呼吸閉上眼。可身下卻脹得難受，翻來覆去過了許久才好。
    畢竟昭月算是入納新疆界，戍兵自需精銳之軍，而在內部三城，隻需駐軍鎮壓百姓，並無守疆之虞，防守自然薄弱些。更何況百姓怒火難平，錦國軍獲勝，亦是民心所向。
    攻之並非難事，可糧草軍備乃是大問題，縱有百姓相助及戰利品，於如今日益擴充的軍隊而言，這些不過杯水車薪。
    “如今凜冬將至，糧草緊缺。五日攻一城，乃是信口開河。”
    “他們便等著我們糧盡援絕。”
    “你們休再說些喪氣話！”李晗吼道，“行軍打仗，最為忌諱。”
    齊歡說道：“先攻下逐夕，糧草之事，我想辦法。”
    “那剩餘兩城……”
    李晗拔出匕首，刺在案上，“十五日，取逐夕。願立此狀，保無它。”
    “李將軍……”
    將士皆驚，若十五日後未取逐夕，李晗便會刎頸謝罪，紛紛勸阻。齊歡欲開口阻攔，被梁玉拉住。
    梁玉拔起那把匕首，對他說道：“好，十五日後，李將軍若不可攻下逐夕城，我親自送李將軍上路！”
    李晗抱拳鞠躬，“得令！”
    待送李晗及眾將出帳後，齊歡喚他，“小玉。”
    梁玉知曉他欲說什麼，對他說道：“敬驍軍，不輕立狀，言出必行！驍，謂之勇，亦謂之捷。當年父親帳前斬顏昀兄長李暉，便是如此。李暉於湫關之戰立狀後戰敗，損敬驍軍五萬，顏昀亦在那一戰中失其眼。昏君震怒，責父親及敬驍軍不撤兵之罪，逼父親親手殺了李暉。”
    齊歡問：“當時戰況如何？”
    “當初昏君死守主城，不增援兵，不予糧草，七萬敬驍軍與錦國三十萬大軍相爭。”
    “既如此，他為何立狀？”
    “昏君守一玉明城，棄其他城池於不顧。父親及敬驍軍不可如此，當時敬驍軍士氣不足，和如今一般。可李暉立狀後，士氣大漲，敬驍軍雖損兵五萬，卻重創錦國軍。將聲嶺之戰，推遲了足足半年，為玉國爭得修整之機。雖知曉此戰會死，可他不得不去！”
    “十五日後，李晗若攻不下……”
    “他會的！”梁玉斬釘截鐵地說道，“他定會大獲全勝，攻下逐夕。”
    “小玉為何如此篤定？“
    “其一對手並非錦國軍，其二其主並非玉國昏君，其三……”梁玉將那匕首遞給他，“我今立狀，十五日後不勝，願受懲處！”
    “我將親自領兵。”齊歡接過那匕首，“定用這匕首，割敵將首級歸來！”
    “好。”
    梁玉並非想逼迫齊歡，可他若無必勝之心，此次戰事，難有勝算。既為三軍首，當有李暉當年決心。如今有人願陪他，同生共死，他雖不畏死，卻也更惜生。
    十五日血戰，他們用梁玉所創陣法，拚死攻城，城內百姓與之接應。
    刀劍之聲歇，硝煙戰火滅。
    北風呼嘯，城門大開。
    齊歡滿臉是血，站在城樓上，看著身受重傷的將士們相互攙扶著，烈士的屍體在攻城車旁靜躺著，雲梯上掛著。盔甲破損，盾牌殘缺，斷弓折戟。
    他一手舉起手中提著敵將首級，一手舉著手中錦國戰旗，“世事，無常。”
    梁玉站在城樓下看著他，與他相視而笑。
    並肩作戰，舍生忘死。比起從前，一個依照自己所想不惜送命，一個欲護著對方寧願趕走，要好得多。
    齊歡插上戰旗，將敵將首級扔下城樓，從城上下來，將心上人抱起，聽著耳邊歡呼聲，打破北風淒寒囂張之勢。
    這仗死傷五千，收拾戰場用了足足三日。百姓紛紛前來道謝，或有義軍帶兵及糧草投奔。
    “報，帳外有運糧軍求見。”
    “速速請來！”梁玉說道。
    李晗與齊歡向他看去，隻瞧見帳外之人走進來那一霎，他微微一笑，齊歡臉色變得極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