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衣著華貴的女人生得豔色絕世，開口也是令男人憐惜的似水如歌的語調。
    “我明白，既然對方家暴在先，隻要你提供給我確鑿的證據，我能向你保證財產分配會如你的意願，請你放心。”沈雲霽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他的五官很漂亮，加上一點冷淡的味道，活脫脫是當下流行的禁欲係的冰山美人。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複，蘇媛滿意地點了點頭，毫不吝嗇地向人附上了一個燦爛的笑臉，整個君合事務所似乎都要被美人帶笑所照亮，可她似想起了什麼，一雙細細的柳葉眉微蹙起來，含愁萬千，“可孩子的撫養權……”
    “你放心，我可以為你爭取到。”已經被蘇媛來來回回訴苦了半個多小時的沈雲霽十分迫切的想結束這次談話，他是當下炙手可熱的金牌名律，一般人根本預約不上見麵的機會。要不是蘇媛名義上是他的表姐，並以這層親戚關係苦苦相求，他是不會接這個案子的。雖然蘇媛出口闊綽豪爽，可這種普通的民事案件並不能彰顯他的水平，對於日後的事業也並無益處，對於這樣的案子，沈雲霽一般是回絕的。
    “不，我想放棄他的撫養權，”蘇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麵露為難之色“帶著一個這麼大的孩子，再嫁就……”
    沈雲霽沒有說話，他喝咖啡的動作頓了一頓，想起了蘇媛來時坐的瑪莎拉蒂和她旁邊高大的男人。他掃視過蘇媛身上奢牌，又想起蘇媛口中經常虐待自己和兒子的丈夫，竟諷刺到想笑出來，“聽你說你的丈夫是有很嚴重的暴力傾向的，並且也經常打罵孩子。”
    “但總歸子緒是他的親兒子，他不會把他怎麼樣的，”蘇媛的大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汽，更加顯得楚楚可憐，可看見沈雲霽審視的目光並未因此改變，蘇媛便沉下聲，“我已經容忍我丈夫將近十年了！那種每天擔驚受怕的日子是你無法想象的，我想擁有一個好的生活，我連這點權利都沒有嗎？子緒已經十六了，他也不一定能接受我再嫁，而且我現在的男友也不希望子緒參與到我們的家庭。雲霽，以你的能力，這些肯定不成問題的啊。”
    沈雲霽摘下了眼鏡，借揉眉心的動作閉上了眼，掩去了鳳眸中的厭惡和鄙夷。都說血濃於水，可在自己切實的利益麵前這一點血色便可無限地被衝淡，直至看不出一點痕跡。誰也不知道裹在那精致皮囊下的是一個怎樣吃肉啖血的妖魔鬼怪。
    見沈雲霽不答話，蘇媛把柔荑放到沈雲霽的另一隻放在桌麵的手背上，柔聲道，“雲霽，就當表姐求你，這個撫養權不是表姐不想要，而是表姐真的不能要。”
    沈雲霽睜開了鳳眸，他看著蘇媛漂亮的五官和精致的妝容，卻感到了麵目可憎。他想起自己的母親胃癌躺在病房裏的時候，他一戶戶挨家挨戶的去向那些親戚借錢，當時這個表姐拿出了多少呢？也許還不夠她一件高定的裙裝。他把手抽了回來，冷淡道，“撫養權不是我們單方麵就能決定的，還是先見過孩子再說吧。”
    以灰白二色為主調的房間裝修風格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來說有些壓抑，而且房間內除了書桌上一台筆記本外沒有多餘的電子設備，連籃球和海報都不曾看到。沈雲霽的目光打量過書架上一排排的名著，正經但是枯燥，缺少了一個剛上高中孩子應有的生機與活力，他的心裏暗自歎了一口氣。
    左右陸子緒還未來，幹等無聊，沈雲霽隨手拿起放在書桌上的一本《善惡的彼端》，他驚訝的發現這些書竟然不是買回來擺擺樣子的。這本書上一些角落寫上了眉批。陸子緒的字很漂亮，不像沈雲霽一樣筆畫淩厲，他的字看起來幹淨而清爽，就算像這樣密密麻麻分布在角落的眉批，也可以讓人一眼看的清楚明白。單論這個字，就讓沈雲霽對他產生了不少好感。
    書頁翻過，沈雲霽發現一處不尋常的地方。
    書上被劃線的句子都做了批注，唯有一處，陸子緒劃了，但是沒有留下任何注解。而同一頁上的另一個句子卻有批注，看出這並不是主人一時大意忘了標注的。
    沈雲霽皺了皺眉，想仔細去看那句話。
    正當時，傳來三聲不輕不重的敲門聲，沈雲霽回頭，剛好對上陸子緒的目光，一時間竟被驚豔了。
    十六歲的少年個子已經開始拔高了，陸子緒很完美的繼承了他媽媽的美貌，但是英氣的劍眉和高挺的鼻梁又讓他有了男子特有的俊朗，他的眼窩略深，和他母親一樣的大眼睛在凝視別人的時候顯得格外深情。與沈雲霽冰冷的美感不同，陸子緒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陽光，而且他唇紅齒白的少年感更讓人覺得好親近。
    “咳，”沈雲霽輕咳一聲，收回了視線，雖然麵上不顯，但語氣比與蘇媛講話溫和了不少，他朝陸子緒伸出了手，道，“你好，我是沈雲霽，你媽媽請的律師。”
    陸子緒淺淺的笑了一下，一點點笑意從他的唇角蔓延至眼角眉梢，十分討喜。他與沈雲霽握了手，說：“我叫陸子緒。”
    沈雲霽從公文包裏取出了撫養權協議和鋼筆，放在了陸子緒麵前，“你大概也清楚你父母的情況，我今天來就是想了解一下，你父母離婚後，你比較……”
    “我一個都不想跟，”出乎意料的，看似好親近的少年開口打斷了沈雲霽接下來的話，他深邃的眼睛裏刻滿了厭倦感，他就用那樣一雙好看但是充滿厭倦感的眼睛凝視著沈雲霽，“我媽媽並不需要我，我父親，他……”
    陸子緒並沒有繼續說下去，沈雲霽從他對父母兩個親疏不同的稱呼中察覺到他與父親的疏遠。
    “如果你不喜歡和你父親一起生活，你可以選擇你母親，畢竟她有贍養你的義務，你還未成年。”不忍被這樣的目光一再注視，沈雲霽好心提醒道。
    “子緒！”門外傳來蘇媛略帶焦慮的聲音，沈雲霽想不到，這個表姐居然不顧體麵做出在門口偷聽的事，一時臉便冷了下來。蘇媛也不去在乎沈雲霽的臉色，急匆匆走進來一把攥住陸子緒的手臂，“媽媽沒有能力帶著你，你知道媽媽的難處的，是嗎？你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你可以和爸爸好好相處的。”
    那句沒有能力像一台抽氣機，沈雲霽無端覺得房間內悶得慌，他抬手鬆了鬆領帶，心裏想著蘇媛名貴的首飾和沒有能力這四個字。當年那些人是怎麼拒絕上門借錢的他的呢，好像也是這樣，我也很想借錢給你，但是我沒有能力。沈雲霽看著陸子緒，看著他那緊握的拳和微微突起的青筋。
    陸子緒沒有吭聲，過了好半天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鬆開了拳頭，那青色的筋脈也隨著消失在白皙的肌膚下麵，他抬起手來拍了拍蘇媛的背。
    而蘇媛似是得了真切的肯定，笑的明豔動人，抱著陸子緒親吻他的額頭，“媽媽就知道你最乖了。”
    在蘇媛看不見的地方，陸子緒抬起了眼睛，用一種懇求的神情望著沈雲霽。
    沈雲霽垂下了眸子，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自母親去世後一直涼薄，今日對陸子緒說那句話，已是難得。可他無端的想到了以前在街上看到的一隻無人收留的流浪狗，那應該是一隻奶狗，因為流浪在外的緣故，原先絨白的毛有些泛了灰，沒有那麼漂亮了，可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就那麼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充滿了懇求和討好。可愛又可憐。可那時候自己尚為母親第二日的醫藥費犯難，平日三餐並作一餐，根本沒有能力去收留它。對，沒有能力。
    那隻流浪的小奶狗的眼睛和陸子緒此刻看他的眼睛在腦海裏重疊在了一起，在蘇媛看不見的地方，沈雲霽抽出了一張名片，輕輕地放進了書桌上那本《善惡的彼岸》裏。
    “撫養權的事情你們可以再商量一下，我有事，先走了。”打了一聲招呼，沈雲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他一分鍾也帶不下去了，他受不了那種窒息的感覺，更受不了陸子緒那種懇求的目光，他隻想逃離這個地方，好似晚一秒都會被擇人而噬的惡鬼一口吞下似的。
    陸子緒沒有說話，他一直盯著沈雲霽匆匆離去的背影，直到蘇媛也離開了，他才收回視線，一改人前的無害和陽光，他俊朗的臉上的表情十分冷淡，眼神甚至比沈雲霽還更冰冷幾分，他翻開那本《善惡的彼岸》。
    不知是命運還是巧合，沈雲霽放名片的位置剛好位於那頁沒有批注的句子。
    “與怪物戰鬥的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當你遠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抽出那張名片，陸子緒輕輕一笑，整個表情便解凍了，他的五官柔和下來，顯得美好而無害。摩挲著那張名片上的姓名，他輕輕地念出來，“君合事務所，沈雲霽。”
    他的眼中被一種誌在必得的神色填滿，而唇角的笑則更加明顯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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